这一位不同寻常,当当当一亮相。
一头红发灼人目,一双剑眉撼人心。体格健壮,气势非凡,好一位顶天立地的女儿郎。
是的,你没看错,女郎,女的,生物学上,把这类人叫雌性。
空手砸核桃,掰苹果,那都不叫事儿。她能轻轻松松扳手腕,扳到男同胞们怀疑人生。
这叫真本事,这是气场,是魄力。
有人叫她富婆,而我管这位好汉叫:彩乔妹妹。
这么叫,只是希望她性子能软一点,说话声小一点,打人时轻一点。
只可惜,这并不常见。
第一眼看见彩乔就被她一头红发吸引了全部目光。
咱学校管理那么严格,这货一头红发是咋偷渡进来的,一定是有关系,教导主任一定是他老表。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彩乔没啥后台,就是一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普通学生,她的一头红发不是天生也不是化学试剂染的,而是用某种不知名的中草药抹出来的。
每每中午洗完头,彩乔的衣服后领就会被浸湿一大片红色。
文文关心地看看她的后背说:“彩乔,你的后背都红了,回头得多难洗啊!”
彩乔回头瞄了一眼,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没事,忘了吹干了,大不了明天把衣服洗一下,放心哈,洗的掉。”
我坐她后面,伸手抹了一下头发。
文文目送着我的咸猪手一直退回到鼻子处。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阴仄仄地问了句:“彩乔,你姨妈怎么到脑袋上去了?”
沉默,短暂且漫长的沉默。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你个狗子有本事别跑,拿文文当挡箭牌算什么男人!干的好,文文!再给他左脸来一巴掌……”
此刻,我肿着像猪头的脑袋,老老实实地在彩乔笔记本上留下这篇文字。
嘶,疼。
彩乔为人特仗义,有着一股子农村人特有的耿直劲。
她一口罗普话(罗陈乡陈岗村下畈村民组普通话)说得贼溜,在我们班一群光普(光山普通话)里傲视群雄。
尚未熟识的时候就听过她大方,这也是外号富婆的由来。
咱那会儿都是穷学生,真没几个人有钱。你以为谁都能穿阿迪踩耐克啊?那时一天去超市买辣条的多少是衡量一个人富贵与否的硬性标准。
当本王还抹着泪为下顿吃馒头还是喝稀饭而精打细算的时候,彩乔已经毫不犹豫地把百元大钞外借了。
这也太富了吧,而且这么仁义!
我惊叹之余问其缘由。
“我吃的不多,再加上每星期我妈多给我一百块,我就常常有剩下的,别人缺钱,我自然就借啦。”
这话说时她显得十分随意。
姑娘你心真大,这样无心机,待人友善的女孩,运气必定不差。
像这样的人,我觉得我们班只有两个,另一个就是那个自称让人猜不透的成成。
她说她吃的不多,我浅笑不语,心知肚明。
但要说她妈对她好,我铁定拿头捣蒜:“对对对,这话比珍珠还真!”
彩乔每个星期必会回家,这在不恋家、不爱回家的我眼里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你为啥每个星期都回去啊,那么规律,都不愿在学校多留一会,家里炖肉等你回去啊?”
她摇头说不,然后给我讲了个故事。
有一天彩乔打算在城里多呆一天,感受一下生活,就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妈,今天我不回去了,好不好?”
妈妈回复:“你得回来啊,一星期才见你一面呢,你不回来,我多想你啊!”
她家有三个孩子,两个姐姐都在外面,妈妈希望她回家,希望抬眼可以看见自己孩子,希望看着孩子大口吃饭说:“好吃好吃,比学校好吃多了。”
彩乔打算回家,天色已晚,在车上就能远远看见一个人影在车站来回走动。
“妈,你怎么来了?又不是很远,几步路,我走走就到了啊。”
“没事,天黑了,怕你回来了不敢走就来接接你,走啊,饭快凉了。”
说这话时,彩乔眼里像含着六月的水,格外的柔,格外的清。简单质朴的话听得人心扑通扑通的跳。
这样的妈才能养出这样好的你啊,多么好哦。
“好好,我不说了。”彩乔笑着摆手。
“别啊!”我不满,嘴里含着他妈带来的薯片含糊不清地说,“你再说点,我挺爱听呢,还有还有,这薯片再来一袋!”
彩乔心真,打人也真,拳拳到肉。
我天行贱,自强不息,挨过不少揍,但多半是一笑泯恩仇。只是有一次有些过了。
恶言一句六月寒,我想那天的话定是有些刻薄了,彩乔性子直,只能我道歉。
和好是自然,只是她心里多半有了个坎,往日果断落到我身上的铁拳也显得犹豫了。
那天,我在她后面一如往常的犯贱,叹口气说:“彩乔啊,你得管一下自己的脾气啊,要不然以后咋嫁人啊?”
她没回头,十分温柔的说了一句一句:“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能咋的?你能咬我啊?”我说,“就觉得你嫁不……”
没说完呢,彩乔就手肘朝后怼,可能是力度没控制好,我的书飞了一地。我回想起我初中时一段特别不愉快的经历,我讨厌别人扔我书到地上!
彩乔回过头,好像没发觉到我的不对劲,笑着说:“哟,掉地上了,谁叫你说我的啊,就不给你捡了哈。”
我真的怒了,但我没发作,只是黑着脸,冷硬地说:“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她有些诧异:“谁让你说我的?”
“就那么两句话,你就能把我的书扔到地上吗?”
“谁要扔你书啦,不是不小心的嘛,”她弯腰捡起我的书,“给你给你,为这么小的事生气,至于吗?”
现在想,肯定不至于啊,但是当时就是扭不过这个弯。
对女生发脾气的男生最没品了。
我想通了后就去道歉,手蹭蹭她的肩。
她说:“走开,别碰我,咸猪手!”
“嘿嘿,”我尴尬地笑,“好啦,彩乔妹妹,是我错了。”
浩子和文文看见我谄媚的笑容立刻吐成一片。
“你哪错了?你没错,大班长!”
“不不不,我错了,真的错了,这样,这些书你随便扔好吧,你要是还在生气,我以后就没薯片吃了,啊不,就丢了个好朋友啦,别生气了,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看见没,我就是这么贱一番狂轰滥炸,彩乔才算原谅了我。
最后她说:“好了,我才没你那么小肚鸡肠,不过,以后我不会再碰你书了。”
这句话,她一直坚持到毕业。
为了友谊天长地久,每个人都学着改变自己呢。
他们努力将自己身上的刺收尽,就怕再次刺痛了对方。可是胆怯地相处就会显得疏远,我还是怀念那个无话不说的彩乔呢——哏哏的,一拳到肉,真实在。
毕业后,彩乔不怎么用手机,很少和她联系了,不管她现在过得怎样,我相信她一定会很幸福。
因为彩乔的富有的东西不是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