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没几个人真正了解我,其实我不憨厚淳朴。
——成成。
开水混着凉水,温热,刚好。放下在鞋子里包了一天的臭脚,一个字——爽!这是属于我个人的短暂的惬意时光。
手上的《梦的解析》刚看两行,寝室门就被人粗暴地踹开。好了,安静的时光到此结束。
进来的少年背着书包,头发略油腻的贴在额上,壮实的身体让我想起了西班牙斗牛士。他最抓人眼球的不是样貌,而是他手上的东西。
他手上端着满满一纸碗的蛋炒饭,饭上面还比萨斜塔似的摞着三块加厚卤豆腐。
他告诉过我,他最爱吃豆腐。
我回答他,是的是的,你最爱吃食堂老大爷的豆腐。
在我们寝室几天夜宵食泡面的那段时光,他就靠这种混搭傲视群雄。
这位本寝室最壮实的仁兄,就是成成。一个集两“成”于一个名字的神奇男子。
“班长,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成成对我说。
我吃着他请我们的菠萝,头也不抬的说:“不说别的,你这人特仗义,我这样的穷鬼就想抱你这样的土豪的大腿。”
“除了仗义还有别的吗?”成成好像特别在意这个话题。
“唔……”我把脏手往裤子上一揩说,“实在吧,对了,还有淳朴,你这个人,说话都慢悠悠的。”
成成眉头拧成川字,好像不是很满意,他说:“我感觉,没几个人能了解我,其实,我不是那样的。”
成成,你是什么样的人,不是你说了算。
至少,我看到的成成是这样的。
不管你有什么样的伪装和城府,至少,在我的那段记忆里,你的形象——已然固定。
夏日的午后,蝉都懒得嘶鸣,英语老太太的课更是让我昏昏欲睡,还有比无聊更让人抓狂的事吗?
我想起最近成成带有《龙族》系列,便写了纸条给他。
——嘿,成成,龙族四借我看一下。
他回复很快,纸上多了一行他方正的字体。
——好,我帮你找找。
下课后,他来到我座位旁,说:“班长,龙四找不到了,你要不要看看其它的?”
“没事,”我摆手说,“没有就不看了嘛,学习,学习。”
此事暂罢,我也渐渐遗忘。
直到那个星期天,我们返校,成成进班后就直接走到我桌旁,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本厚书:“给你龙四。”
“哦?你找到了啊?”我接过书,看着崭新的封面。
“没找到,这是新买的,你先看。”
这书顿时烫手,我把他放到桌子上:“新买的,我就随便说说,没必要的,真是……”
“哎呀,没事的,你就看吧。”说完,他就转身离开,留给我一个背影。
成成啊,这说明了什么?
你有钱?还是你耿直?
都不是,这说明别人的话在你那里会被放大,你在乎别人的感受。
就为此,你这朋友,我交了!
记得一次老班让我们帮忙带抹布。
过了两节课,我们就把这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了。
第二天教室里多了一个新桌布。老班想表扬这位同学,却发现没人承认,于是,老班让我私下调查。
后来,我经过一系列调查走访,终于发现这货就是成成。
他也接受了表扬——期末考试的一张大奖状。
我细想了一下,我这高三没少受他恩惠。
他请我们吃的柚子,菠萝我就暂且不提。
我洗衣服的洗衣粉是他的,泡脚的白醋是他的,撑衣杆是他做的,芳香剂也是他买的。
成成富不富我不知道,至少他在枝细末节的事上考虑的十分周到,虽然他被子不怎么叠,床铺不怎么整理。
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你沉迷游戏那段时光我就不说,提一下,你记得就好。毕竟,我每次用充电宝还得靠他呢。
成成有一股奇特气场,不是说他身上有味道啊……
录最后的视频时,成成坐在靠窗的位置,双手十指互抵,一副深沉的模样。
我打趣道:“成成,今天就不要装深沉了,笑一笑。”
他笑了,跟蒙娜丽莎的笑很像。
“嗯,这才对嘛。”
这种气场并不止我一个人发现了。
那夜的寝室夜话,常常沉默的成成开口跟我这些俗人侃了起来。
“今天英语老师找我出去谈话,说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黑暗中,他说。
我接过话茬,说:“她找你干嘛,找你当英语课代表?什么啊?”
“这就是我要说的,”他沉吟了一下,“他说我们班就我和班长有气势,能吓住班里人。”
我笑了:“一般来说,长得丑的人都有气势。”说完才发现自己把自己也给骂了。
整个寝室哄笑,成成忙不迭地加了一句:“我哪有那么凶神恶煞,人家也是很温柔的好不好。”
大家止住笑。
呕吐成一片。
想象一下,一个一米七八的彪形大汉用“人家”一词的即视感。
这种气势是咋养成的,在后来他和我上下铺的生活里,我可能找到了答案。
那夜,讲究人聊的正嗨,突然冷不丁的跳出来一句:“我感觉成成跟神仙一样。”
我问:“此话何解?”
“他不说话是一方面,”讲究人回答,“你看看他在你上铺干嘛的。”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成成盘腿而坐,双目禁闭,我真怕他就此圆寂。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视线有能量这话可能是对的,成成开始有点扭捏,片刻便睁开了眼睛。
“你在干嘛?”我问。
“我在冥想,”借着炮姐桌子上的台灯的光,我看见成成的脸红了,“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
又一日,我盘腿而坐,思考日后小说如何行笔。忽地感觉脸上似火在撩,我睁开眼睛,发现成成从上铺探下来半个脑袋,那模样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班长,你在干嘛?”成成问。
“我在想我的小说,你这样子是想吓死我啊!”
“没事,你接着想,我就看着你想。”
我苦笑:“你这爱好还真独特,我要是写灵异小说,就一定把你这副怪样子写进去。”
我们都笑了,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一定要把那段日子好好珍藏啊。
有天体育课从卫生间洗完澡回寝室换裤头。我这人脸皮厚,就在寝室正中间换,毕竟,都是大老爷们,一起这么多年,谁身上几斤几两肉谁没点数啊。
我换完去穿衣服。成成小心翼翼地从靠后窗的角落换。我穿好衬衫后往那边看了一眼。一对小情侣在矮松后面卿卿我我。
我随口说了句:“成成,窗户外面有人哈。”
他猛地抬头,真的有人,惊叫道:“啊?真的有人,你咋不早说!”
“我也是刚看到,”我在自己安慰自己,“人家卿卿我我,不可能看见咱的。”
可是这句话没能安慰他。
他扯起裤头,脸羞得通红,那模样,就跟小媳妇遭人强暴了一样。
打那时起,成成洗完澡的换衣地就变到了寝室门后面,我呢,总贱兮兮地喊一句:“成成小心,有人偷看!”
说起成成就得提一下他的看书风格。
我是全面涉猎,小雨风格不明,炮姐喜欢古诗词,讲究人爱看文革。成成有深度,爱看文化书例如:《鬼脸历史课》《史记》《本草纲目》《文化苦旅》《何谓文化》还有我上面提到过的《梦的解析》。
这些书我只是看过一点,没有全面系统的看,实在惭愧。
到了快毕业的时候,成成的读书风格发生了一个转折。
他买了一本东野圭吾的《解忧杂货店》,从此他爱上了乌龟的书。
后来他看了什么我不知道。
但是,在高考那两天,我们心照不宣的都买了一本书来解压。我那本书后来送人了,他的那本应该会好好保存吧。
人的多面是现实和幻想的多重伪装。不管自己如何看自己,别人眼中的自己就是独特的,唯一的。
守住本心吧,成成,我等着你再找我泡澡或者逛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