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了。
是严硕。
“小叙,把保温杯给我。”
大戏前,韩叙坐在化妆间里面上妆,严硕作为B角实在没他什么事,于是就陪着韩叙,顺便打个杂。
“烫不烫?”严硕问道。
韩叙的口红印粘在保温杯上,烙下一个浅粉色的印子,她愣了愣,随即朝他笑道:“不烫。”
她笑起来很可爱,嘴角呈一个半圆的弧度,她应该多笑笑的。
“要不要我帮你擦一下?”严硕指着杯沿的唇印道。
“不用了,一会儿我喝的时候还会粘上的。”韩叙旋好保温杯道:“你不去看看师兄排练吗?”她站起身往台前走去。
再过一个小时就要演出了,季博辰正在台上与其他演员们走调度。
严硕摆摆手道:“不了,你去吧,应该不需要我。”
韩叙点头,往台上走去,一条麻花辫垂在背后,灵气极了。
“师兄!”韩叙俏皮地叫着,季博辰闻声转过头,一眼就看到朝自己跑来的韩叙,她已经上好妆了,剧场内还没开暖气,她只穿了见素色的白衬衫。
“冷不冷,快回去穿件衣服。”季博辰赶她走,清了清嗓子。
“我不冷。”
季博辰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一番韩叙,随后用力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不好看。”
“啊?”
韩叙眨巴眼,很快的朝化妆间跑回去。
竟然不好看?
韩叙用手机屏幕当做镜子,可是妆容完好,头发也输的干净整齐,哪里不好看啦?!
没眼光!
正准备推开门,透过门缝便看到严硕耐心的擦拭两只一模一样保温杯的杯沿。
她用的保温杯和季博辰的一模一样,是剧团统一发放的,按理来说每个人都有一只,只不过真正用的人寥寥无几,他俩就是其中的几个。
“严硕,不用擦了,反正我下次喝还是会粘上的。”韩叙顺着门缝挤进来道。
严硕将杯子放在一旁,嘱咐道:“我刚刚不小心把你的杯子摔了,我帮你重新洗了一遍。”
摔了一下?
杯子的材质看起来并不是很耐摔的那类,她上前想去查看,严硕看起来很心虚的样子,开玩笑道:
“哎呀没坏!”
“是吗?”韩叙半信半疑的勾着嘴角笑道。
“你不相信别人,你还不相信我吗?”严硕自豪地拍拍胸脯道。
韩叙当然信,宇宙第一好的朋友怎么能不信!
“这可是我的宝贝杯子,要是摔破了,你亲自帮我去找傅老师要!”
俩人不由得笑起来,韩叙套了件标着校名的羽绒服外套,重新回到舞台。
季博辰点着烟轻咳几下,又捏了捏嗓子,许是刚刚帮忙搬道具时,吸入粉尘之类的东西,现在嗓子里痒痒的。
“行了就到这吧。”老傅安排好布景后,在台下用麦克风交代落幕。
演员们都回到化妆间内,紧张地继续背词,检查小道具。
静场铃很快便响了两声,演员们都在后台就绪,季博辰清清嗓子,感受到他喉咙干涩,韩叙道:“师兄,你喝点水吧。”
梳妆镜前摆了两只一模一样的保温杯,韩叙盯着看了一会儿,朝右边的杯子伸手,却被另一只手给拦下。
“你的杯子是这个。”严硕指着左边的杯子道:“别拿错了。”
韩叙应下后,将保温杯拿给季博辰,水杯里冒着热气,季博辰却感受不到滚烫的热水,只感到食之无味,甚至尝不出其中的辛辣味。
最后所有人都看到,季博辰喝的水是韩叙给的,而水杯宛如蒸发似的,怎么也找不到。
但只有韩叙知道,最后碰过这两个杯子的,只有严硕。
咖啡喝到一半,季博辰注意到咖啡杯沿上粘了脏东西,便用纸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边缘。
韩叙不由地笑道:“师兄,那个是咖啡豆粉。”
季博辰指着韩叙面前的杯子调侃道:“你这总不是吧?”
韩叙的口红印在咖啡杯上,留下深红色的印记。
季博辰道:“要不要我帮你擦一下?”
韩叙一怔。
这句话....
就在季博辰的伸手时的一刹那,从黑洞般的记忆里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要不要我帮你擦一下?”
严硕。
“是严硕!”韩叙突然恍然大悟的叫道,“是他!”
“什么?”季博辰小心翼翼的拿过杯子擦拭。
“我看到了!”韩叙眼睛瞪得很大,有些瘆人。
“是严硕换了我们的杯子!”
她确定,非常确定。
恍然间,她看到严硕擦拭的杯子,上面的印花在眼前放大数十倍,剧团的名称被磨掉许多,看样子用了很久,这不是她的,严硕口中摔掉的那个杯子,不是她的。
上场前,她给季博辰的杯子,那才是她的!
那些点滴的细节如千万条丝线涌入,她再次回想起三年前的画面,每每想到严硕对她万般体贴,一时竟头皮发麻,浑身战栗...
如果严硕也不能保证,她会喝了杯中的水,那么二选一中,他和她都在赌。
“如果真是严硕,你会做什么?”季博辰不慌不忙地抿了口咖啡。
“当然是!”韩叙倏地拍案站起,“当然是....”
她停了一会儿,撑起一肚子的气好似被人扎了一个小孔。
“师兄你都知道?”
韩叙缓慢而安静地坐下,她看着季博辰的眼睛,脑中嗡嗡作响,怕他微微点头,又怕他摇头。她能清楚地听到鼻息里喘出的重气,竟是有些火辣的热气。
就算季博辰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回剧团里揭开三年前的旧事,然后赶走严硕让季博辰重新回来吗?
这太不实际。
季博辰已经把咖啡喝光了,说话的口气中有一股浓郁的咖啡味,“不知道。”
“那你还说!”韩叙鼓着脸道。
“我又没说什么,你自己在多想的!”季博辰一脸无辜的,莫名其妙的笑道。
韩叙下意识放低了声音:“师兄,你还回来吗?”
“我下个月就去院校教书了,人到了一定年纪,我也不大想去争什么。”他笑了笑道:“现在家里有妻有女的,还是愿意多花时间陪她们。”
韩叙才注意到他手机锁屏上的一对母女,脸上洋溢着幸福。再看季博辰,显然他已经释然之前的事了。
“不过你演出,我一定来捧场。”
“师兄,如果严硕....”
“小叙啊,你不要老纠结一个改变不了事情不放,你多做一件事少做一件事,又能改变什么吗?这样会让自己很累的。路是你的,不是别人的,你明白吗?”
韩叙点点头,“我明白。”
“人生的路很长,偶尔一次的领先不能决定整场比赛的胜负,没有人会一帆风顺,最后还是会遇到属于自己的滑铁卢,就看你能不能挺过去。”季博辰温和的笑道:“也不早了,你今晚就回去吗?”
韩叙微微浅笑,“嗯”了一声,手指落在手机屏幕上。
与季博辰告别后,韩叙乘上回去的高铁,一进门,就是一股扑面而来的烟味,书桌上的书明显被人动过,再看洗手间的灯,一直开着没关,而韩母就坐在沙发上,茶几上的塑料杯里,烟嘴还冒着气,明显是刚丢进去的。
“你怎么这么晚啊?”韩母一番嘘寒问暖。
一天从早到晚的工作,在两座城市之间来回跑,满身疲惫侵袭至全身,她已经累的不行,只想快点洗漱睡觉。
“工作。”
她径直走到洗手间,宛如行尸走肉般麻木的卸妆,洗脸刷牙。
“我还以为,你又和你的小男朋友越会去了。”韩母很认真的开玩笑。
韩叙收拾完之后,便将薄薄的被褥抱到沙发上,倒头就陷入在沙发里,就连弥漫在空气中的烟味都过滤了。
“你有钱吗?”韩母坐在旁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每次都这样。
韩叙厌烦的用手臂蒙住眼睛,闷声道:“你要干嘛?”
“你就说有没有嘛。”
“我不是刚给你吗?”
韩母硬着头皮道:“你别管那么多,就说有没有?”
“没有。”
“我看你账目本上面还有收入,你还说没有。”韩母受挫,小声嘀咕道。
“你翻我东西了?!”韩叙从沙发上弹起,宛如被人浇了一盆热水,将困意惊醒。
“你是我女儿,我翻你东西又怎么样?”她理直气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