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走了过去。
“让一下,让一下。”挤到中间的四人清楚地可以看到这打架,不,应该说是单方面的殴打。
几个凶神恶煞的仆人打扮的人,正对一个人拳打脚踢。他们在一家店铺的台阶之下。而台阶之上,站着一个臃肿肥胖的男人,叫着:“给我打!”
挨打的那人被打得躺在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双手无助地挡着脸,袖子和衣服布满脚印与灰尘,好似一块烂布。人多势众,就算再怎么遮,也挡不住那拳头,那鞋底。手和脸被打出一团团印子,红、青、紫,以及尘土的灰,杂糅在一起,令人心惊。
可惜,如此多围观的人,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他们在看戏,看着这场精彩的“闹剧”。
眼见一个人的拳头正要落到那人身上,祁稹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他一伸手,抓住那拳头“主人”的手臂,脚往他的膝盖猛踢一脚,松开那人的同时,对准他的胸口,一手化掌拍过去!
那人被击得倒在地上,血从嘴角流出,晕了过去。
其余人吓得顿了一下。
祁稹可不管,出手迅速,三下五除二地把他们打趴在地。这些人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力,被打得在地上捂着伤口,“哎呦,哎呦”地哀嚎。
祁稹将地上那人扶起来。
站在台阶上的胖男人见好好的一场戏被打断,自己的人又全被眼前这人干掉,气急败坏地道:“你是什么人?好端端管什么闲事?!”
祁稹并不搭理他,对挨打的人道:“你怎么样?”
那个人抿着嘴,不说话。
胖男人被祁稹的无视惹气了,对挨打的那人吼道:“我看你的东西是不想要了是吗?!”话毕,威胁地冷哼了一下。
那人听到,身体一震,甩开祁稹的手,僵硬地弯曲膝盖,直直跪了下去,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发出的声音像是许久都没说过话一样,沙哑,干涩,像拉动的破风箱。“宋掌柜……求你……”
胖男人像是因他的下跪而开心起来:“好啊……”
那人听到“好”字,猛然抬起头,眼睛突然有了光彩。
胖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可以是可以,要今天告诉你的两倍价!”
两倍……他的眼神又暗了下去。下一秒,他的头砸到地上,向那个男人不断地磕头。“求求您……求求您……便宜些吧……”
胖男人满意地看着,冷哼一声。“没凑够钱,就别想赎回去!哦,对了,”他眯了眯眼,笑得狰狞,“你迟一天赎,这钱就多涨十文。”说完,对那些在地上躺尸的仆人吼道:“还不快起来!脸还没丢够吗?”然后自己抬脚进店。
“慢着!”
胖男人慢悠悠地转过身,看着祁稹:“怎么?还想打?我告诉你!那个人是来赎东西的!拿够钱来赎东西,不是天经地义吗?”
祁稹冷冷地道:“赎金多少?”
那人一惊,抬起头看向祁稹,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你先起来吧。”雪尘知道哥哥要干什么了,走出人群,将那个人扶起来。
胖男人的眼咕噜转了转,道:“十两。”
那人倚着雪尘的手,听到这句话,吼道:“不是八两吗?!咳咳!”他被这个宋掌柜的狡诈气得咳起来。
“是,没错。但那是对你来说。”胖男人奸诈地笑了,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你可还打伤了我的下人呢,没让你赔二十两,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还做出一副自己亏大了的样子。
那人低下头,叹了口气,对祁稹和雪尘道:“多谢二位了,你们还是走吧。”
“这位掌柜,那对在下来说,赎金又该是多少呢?”江淮岭也站了出来。江韵则跑到雪尘跟前,小声对他们说:“放心吧,哥哥会帮我们的。”
胖男人细细地打量了下他,眯了眯眼。“这位公子到时没惹事。这样吧,我就给你个面子。你的话,八两。”他的眼精着呢。这个人身上传的衣服虽然很朴素,可实际上,那可是上好的料子,是低调的富贵。这种衣服,可不是一般人能穿上的,这个人的来头肯定不小。既然他开口了,那就卖他个面子又何妨?况且,赚了的还是他,能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乐意的。
“好。只是在下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出来。掌柜可有纸笔?在下写个条子,你拿着它,去上面写的地址取吧。”
“没问题,公子请吧。”说完,胖自己先进去了。
江淮岭朝祁稹他们点头,示意他们自己会处理好。
就算有面纱的遮掩,雪尘还是能感受到祁稹的愤怒。她叹了口气,拉了拉祁稹。“好了,哥哥。”那个胖掌柜说得没错,拿钱赎东西,天经地义,他本来就占理。能帮这个人的,除了给钱,还真的没有办法了。
江淮岭进去后,很快就出来了。那个胖男人也出来了。他小心地跟在江淮岭后面,一脸讨好的笑,毕恭毕敬地活像下人。与之前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的模样截然不同。
“你们这些人堵在我店门口干什么?散了散了!”
这些人自然是指围观吃瓜的人。他们撇了撇嘴,散开了。
一时间,只留下雪尘几人。
胖男人向江淮岭赔笑道:“江公子啊,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把这事放在心上。”
江淮岭挑眉:“宋掌柜为何要这样说?你做得也没错。东西你给了,到时候去拿钱吧。我先走了。”
“是,是。您慢走。”
“我们走吧。”江淮岭对四人道。
五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江淮岭将赎回的东西放到桌子上。
那是一个银镯。镯子的外沿雕有祥云纹路,在接口处则有一对莲纹。纹路雕得就像真的是天上的云,塘里的莲,仿佛在那里飘浮回转,一看就价格不菲。镯子偏细,径口又小,倒不像是给大人戴的,是给小孩子戴的。而且,祥云,莲花纹路,的一般是给女子戴的。
雪尘:“多谢江公子相助。”
“小事而已,不必如此。”江淮岭微笑道。
江韵在一旁盯着镯子。不过因为要处理完这个人的事,她倒是被暂时忽略了。
那个人的视线从江淮岭拿出镯子的时候,就紧紧地集中在镯子上,生怕别人抢了去。他很想拿过来,但他知道,这不是自己赎的,还不能算是他的。他,不能拿。
祁稹:“你要赎的,可是这个?”
那人用力地点头,视线终于肯收回来。他看了下祁稹,然后看向江淮岭:“公……公子,这个东西,我可以拿走吗……?我……我会给钱的!”说着,急忙从怀里掏出准备的银两,生怕他会不同意。“这……这是我现在能拿出来的全部了。”他羞愧地低下头,“但……但请您放心,我会尽快凑够这笔钱的!”又抬起头看向江淮岭,目光充满坚定但又透着担忧。“可以吗?”
“可以……”那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但是,你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江淮岭眯了眯眼。
那人点头。
“你叫什么?”
“我……我叫杨善。”
听到这个名字,祁稹似是震了一下。
“这个镯子,真是你的吗?”
“是……是我的。”
“真的?”
“……嗯。”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若有若无地向下瞟,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另一只手。
“那你可知这镯子上刻了字?”
“……”杨善的神情有些慌张,肩膀微微抖了起来。
江淮岭没有理会他,继续问:“镯子,是不是你的?”
那人受不了他的问题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身体抖得像个筛子。“对不起!这镯子……不是我的……是……是我不对,拿它换了点钱回来。”他低下头去,哽咽道,“我的兄长生病了,家里只有我和他……平日里都是兄长在赚钱,我……我能做的……不多……只会给兄长添麻烦…”地上渐渐出现了水痕。
“兄长倒下了……我……我很着急…可…我不知道怎么做……我……也是没办法。
“我拿着换来的钱去买药,兄长就察觉了,他…骂了我一顿,让我……让我……”
“赎回来,是吗?”雪尘接到。
“嗯!赎回来,还回去。我真的很抱歉……我这几日拼命的赚钱,本以为可以赎回来,可那个掌柜说不够,要多加一两。可这已经是我现在能弄到的全部了……若是之后再来,说不准又会多几两……兄长也说要尽快还回去……然后我就在那里,问掌柜能不能少一点,他就把……把我轰了出来。”
后面的事,就都知道了。
“这件事本是你不对在先。”祁稹开口道,“从一开始,你的做法就错了。”
“雪兄说得没错。说实话,本质上,那个掌柜并没有做错,让你拿够钱来,这是很正常的。是你先错在先。不过,那个掌柜跟你做的这笔生意,确实对你不公平。”
“倘若今天我们没有路过,你又该怎么办?”祁稹道。
“我……真的很对不起!”
祁稹叹了口气,看向江淮岭:“江兄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江淮岭点点头,继续问杨善:“你说,你赎东西,是为了归还?”
“嗯嗯!江公子,请您给我吧。这钱…我会还您的!”
“不用了,这个镯子,不用给你。”
“啊?”不只是杨善,雪尘也愣了一下。
“难道这个镯子是……”雪尘看向从进来开始,就一直盯着镯子看,埋头苦思的江韵。
江韵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皱成一团的小脸猛然舒展开来,露出了笑容。“我想起来了!这个镯子是我的!”
雪尘无奈地笑笑。果然……
杨善被她的话击得一愣一愣的。
江韵直接把镯子拿了过来。“我说怎么这么眼熟。终于找回来了!”
“这个镯子是我曾经亲自为韵儿定做的,在内沿也刻了个‘韵’字。一拿到手,我就知道,这是韵儿的镯子。”
“所以你才问他那些问题吗?”雪尘道。
江淮岭点点头。“你究竟是怎么那到这个的?我从未在府中见过你。”
“这……我……”杨善犹豫着。
“说出来,我不会重罚他。”
“真的吗?”
“嗯。不过你不说的话,我也能找出他,但到时候,我就会不客气了。”
“别!”杨善叹了口气,“他……他是张三。”杨善在心里不停地给张三道歉。
张三?好像就是那个那天那个跟我“抢”江韵的人。没想到他们竟然认识。雪尘想。
江淮岭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知道了。既然镯子回来了,这钱,你就不用还了,自己留着吧。”
杨善定定地看着他,头与地面的距离不断缩小,最后化为零,完美得与地面契合。“谢谢您。”
江韵走到杨善面前,从自己腰间的小袋子里掏了掏,抓出了一把银两。然后拉过他的手,把东西塞到他手里。“刚才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嗯……你的哥哥生病了是吧,这……这……些钱给你。你拿去给你哥哥买药吧。你被打得那么惨都还想着赎回我的镯子,想着哥哥……我,我觉得你不是坏人!”她对他笑,眼睛弯成月牙,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她又轻轻地碰了一下他额头上的那一块红——皮底已经有点发紫了。“你肯定很疼吧。你也要去看大夫哦。”
他刚止住的眼泪,又不争气得流了出来,在衣襟上染出一朵又一朵深色的花。“谢谢。”
“快起来吧,别跪着了。”江韵想将他拉起来,奈何力气不够。
他苦笑道:“跪太久了……脚麻了……”
噗。江韵笑出声来。
雪尘无奈地笑笑,过去把他扶起来。
脚缓过来后,杨善给四人行了个敬礼,正要离开。
但祁稹却开口叫住了他:“你这是要回去了吗?”
“嗯。兄长在家里等着我。”这不明摆着吗?杨善感到疑惑,但还是回答了。
“能否带我一起前去。”话虽是问句,但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雪尘,江韵,江淮岭,杨善:“???”
※
是夜。
一个体态臃肿的男人走进一座宅邸——应是他的家。
“老爷~老爷你回来了!”一个油腻腻的呼喊声响起,让人听上去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但那个男人并不表示什么。
接着,一个样貌妖艳,身材极好的女子从内院小跑了出来。她见男人脸色不好,就恭恭敬敬地搀着他的手,跟他一起走进房内。“老爷,谁惹你生气了?”
把他扶到椅子上,女人就在他的肩头按了起来。“老爷别气了,气坏身子就不好了。消消气。”
他闭起眼睛,皱起的眉头慢慢放平,靠在椅子上,享受着。“还是你好啊。”
静静地享受了一会儿,男人睁开那本就不大的眼睛,一把拽住身后的可人,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一只手放在她的腰间,抚了抚。
“你可知我今天遇见谁了吗?”
“谁啊?”
“江家的少爷。”
“是那个江家吗?”女人掩着嘴,作出惊讶之色。
“可不是。啧,没想到因为一个穷人,差点让我得罪了江家。”
“老爷,虽然江家不好惹。可我们不是有……”
“蠢货!”男人斥喝她,“能少些麻烦总比多些麻烦好!虽然有那位,但你以为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对那个人来说,我们,呵,只不过是棋子罢了。我们要是出了事,他会来就我们吗?别想了!”
“那……那老爷你为何还……”女人被吓了一跳。
“若不是有利可捞,我会去?”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老爷,有一个客人来找您。”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让女人下去。
“说来就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