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薇一病就是两个月。其实彼岸花的毒早就解了,不过是借这个幌子做些掩人耳目的事儿罢了。比如,给云昭写信。
最近,华城来的信越来越少了。云昭刚去时,三天便有信来,现在十天半个月才等来一封。这让沐薇很是着急担心,抓耳挠腮,寝食不安。
此时,朝中传来消息,凉国使团来访。
真是多事之际。凉国铁骑集结军队秘密赶往边境,这时候又派使团前来。今年,大周北方有蝗灾旱灾,南方有洪涝,西边与凉国边境又时常发生摩擦。此时,凉国使团来访,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宫中流言纷纷,皆传皇帝要嫁公主到凉国和亲。沐薇心中明白,说是嫁公主,其实不过是选一位宗室女,赐个封号,以公主之礼嫁出去。不到万般无奈,皇帝是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嫁去凉国的。即便是不得宠如她,也同样如此。
凉国在西境与大周的摩擦让沐薇时常要担惊受怕,提心吊胆。沈疏就在西境军中,刀剑无眼,她真怕听到有人说沈疏缺一根毫毛。
这样的情绪让她渐渐变得焦躁。更可怕的是,华城总算来了消息,却是大旱过后爆发的大面积瘟疫!
这下,沐薇彻底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嘴角起了好几个燎泡,每日照镜子都觉得甚是讨厌。
自从两月前在碧晨宫中打过一架后,越王已经两个月没正眼瞧过杨朔一眼了,连在王府中碰见了也是昂头挺胸,一脸傲娇的与他擦身而过。杨朔也是犟驴脾气,见越王不但不知错,不认错,不改正,态度还如此恶劣,更是抱着硬碰硬的心要跟他死磕下去。
梧桐苑的李夫子半夜在花园里摔了大马趴,磕断了最体面的两颗门牙,和一条老腿,这下,沐薇算是又放了假。日子突然空落落起来,她的心里也觉得空落落的。于是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胡思乱想上,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白天还要看着嘴上的燎泡发愁,很快,人便清瘦了下来。
十四岁的姑娘,身量比头年长了不少。只是脸小了,下巴瘦得尖了,眼睛显得更大,嘴角的燎泡在粉嫩嫩的唇边醒目异常。那日在飞云殿外撞了越王,这个只比她大十岁的亲叔叔毫不顾忌周围的宫女太监,指着她的嘴角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沐薇心中气得发晕,没好气的转身就要走,却被越王一把拉住。他强忍着笑,丝毫没有诚意的跟她赔了个不是,“公主莫怪,只是你这燎泡长得也太可爱了,晶莹剔透,像……像……哈哈哈哈!”
他想说,“像金鱼吐出来的水泡沾在了嘴角。”可是,金鱼吐泡泡何时如此好笑了?
“凉国使团来访,十九叔定然是公事缠身,我就不打扰您了!”
她气丢丢的又要走,越王紧走两步跟了上来,“公主留步,本王还有事儿同你说呢!”
“同我说?”她疑惑的停下来,险些被他撞倒。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随从便都退下了。将她引到一处凉亭内,亭内凉风阵阵,在这五月的天里让人觉得甚是舒服。亭外,是开得正好的蔷薇花,花藤攀爬在木架上,满架子的花朵随风轻轻摇动,花香便若有似无的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这是云昭最爱的花。
沐薇走过去,伸手折了一枝,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花香正浓。
“公主好兴致,”越王在亭内望向她,碧蓝色的身影在满架蔷薇的映衬下更是清新淡雅,惹人怜爱。“你可知凉国使团此次前来意欲何为?”
沐薇转过身,淡笑着答道:“听宫人们以讹传讹,说是为求娶公主而来。”
“那你可知,你父皇考虑的人选是谁?”他又问。
沐薇有点心惊,反问道:“我怎会知?”
越王的脸色沉了又沉,“云乔在圣上面前推荐了你!”
“我?!”沐薇有些不敢相信,不过片刻的失措之后又慢慢稳住了心神,“父皇他答应了?”
“还没有。你知道,按照惯例,和亲公主大多为宗室女。”越王道。
可是宗室女也是人,哪家父母会愿意让女儿嫁去凉国,从此山高水远,后会无期。沐薇轻叹一声,捻着花瓣问:“那十九叔以为我现在该当如何?”
“走!”越王十分干脆的蹦出一个字。
沐薇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走?走去哪儿?莫要说这皇宫守卫森严,就是出了这宫门,我又能到哪儿去?”
越王的眼中满是认真,“去找云昭,名正言顺的离开大周皇宫。”
现如今,华城瘟疫爆发,皇帝已经下旨关闭城门,除了运送药材和必要的补给,任何人不许随意进出。
“华城的疫情你大概也知道了,圣上已经下令从华城周边州城紧急调运药材,另外,从太医院抽调太医二十人,前往华城救灾。这批太医需要人护送,本王已经向圣上提议,由六公主,阿北,青臣一同前往,一是为了保护太医安全,二是为了显示圣上爱民如子之心,三便是为了让你暂时离开好避避风头。”
沐薇眨了眨眼睛,一时有些不敢相信,愣了半天才有些呆傻的问道:“我可以出宫了?”
“对,出宫!”越王又有些担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此举无异于出了蛇窟又入狼窝。此去华城,你定要多加小心。”
沐薇的眼中发出兴奋的光,小脸儿红扑扑的,像个小孩子一样笑着,露出一口雪白的小米牙。“沐薇谢过十九叔!”
可是片刻,她的脸又垮了下来,“我走了,太子殿下怎么办?”她心心念念的还是云昭临走时交代她的话。
越王的眸子冷了冷,脸上的表情也渐渐褪去,“本王就不信,没有圣上的旨意,哪个能杀得了太子殿下!”
沐薇望着那一架蔷薇,并肩与他站在一处,她觉得他在发光。她想起云昭曾说过,越王聪明过人,心思缜密,有所担当,若是那位思南姑娘还在,今日的越王是不是已经光芒万丈,无人匹敌?
她忽然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十九叔,你这样做是因为那位思南姑娘么?”
越王的脸转过来,笑得温柔和煦,眼中却又有些许恨意显露出来,“你父皇在和亲这种事儿上从来都是大局为重,我不希望你同思南一样。”
你不希望我同思南一样,爱着自己深爱的人,却要被当祭品一般献出去。
“你,恨么?”她又问,问得小心翼翼。
越王愣了几秒,“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