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随意挖成的土坑,深约四十厘米,长一米左右,周围散落着树枝和枯叶,还有一些泥土沙砾。
一具身材瘦小的尸体平躺在坑里,双脚放在坑外。尸体头东脚西地躺着,身上衣服虽然凌乱,却完好无损,可以看出是一个女性。
女人感觉呼吸越来越艰难。她本能地想睁开双眼,可是眼皮却像被什么粘住了一样,怎么用力都是徒劳。
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望,伴随着每次呼气,紧贴在嘴唇和鼻孔上的不明物体就会让呼吸变得更加困难。
自己快要死了。女人拼命挣扎起来,她试图移动手脚,拿开紧贴在脸上的东西。她发现双手双脚被牢牢地固定在了一个地方,除了小范围扭动身体之外,根本就动不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是什么地方?
她挣扎着想抬起头,忽然一张厚厚的、浸透了水的纸轻轻盖在她脸上,紧接着又是一张,或许生怕纸张在女人脸上粘得不够牢,有人还用力摁压了几下。
女人的脸上已经被蒙上许多张纸,要不了多久,当这些纸彻底干时,女人就再也不会说话和呼吸了。
这不是做梦,但女人宁愿眼前这一切都是噩梦。随着脸上的湿纸慢慢增加,她的呼吸变得也越来越困难,意识渐渐模糊,她伤心地呜咽着。
不,我不能死!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做完……悲哀的是,没人能阻止死神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终于停止了痛苦的挣扎,在呜咽声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她再也感觉不到痛苦了。
房间里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下一站,汉阳中路站,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作好准备……”
耳边传来公交车那单调乏味的电脑报站声,顾哲猛地一怔,下意识摇摇头,茫然的目光从窗外移回到手上。手中的咖啡还有余温,而牛皮纸袋里的汉堡却早已凉透。
顾哲一点胃口都没有,他站起身,同时把肩上的书包往上拽了拽,在摇摇晃晃的车厢中竭力稳住身体,挤过随着车厢颠簸而东倒西歪的人墙,来到车门口准备下车。
怀安市公安局在汉阳中路335号,从站台到公安局的灰色大门只要步行三百五十多步,顾哲几乎每天都要数遍,很少数错——他太熟悉这段路了。
刚在站台上站稳,喘着粗气的公交车就迫不及待地关上门,随后在吱吱嘎嘎的零件碰撞声中极不情愿地往下一站开去。
汉阳中路虽然接近市中心地段,但在早上六点多的时候,从这里下车的人却很少,尽管那渐渐远去的公交车上几乎挤满了人,但大部分都是在前面开发区上班的,而顾哲却不一样,他在汉阳中路的怀安市公安局刑事技术中队法医办公室已经工作了五年,这里几乎成了他的第二个家。
自从当上法医办公室主任,他待在家里的时间就更少了,更多时候只是晚上回家睡一觉,醒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办公室。
上个月又有一个法医申请调去省里DNA鉴定中心,那里的条件可比怀安市这边好多了,没有血淋淋的现场,至少能准时上下班,所以私下里顾哲也能理解对方纠结的心情,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在表格上签下了“同意调动”的意见。
基层法医这个特殊的职业,没有一定信念是坚持不下去的,他不想强人所难。可接下来自己却要独自面对人手严重不足的情况,文案工作堆积如山,想到这儿,顾哲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突然,由远至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转眼之间,一个人影与顾哲擦肩而过,以狂奔的速度冲进怀安市公安局大门。
发生什么事了?顾哲不由得一惊,多年的职业习惯让她隐约感到一丝不安,他随即加快脚步,紧跟着向大门口走去。
从大门口到大楼一层办公大厅要经过很长的一段石头阶梯,刚才那个狂奔的人此刻已经精疲力竭,脚步变得踉踉跄跄,没走几级阶梯,整个人就像一袋水泥般沉甸甸地坐在冰凉的砖面上了。
这是个中年男人,至多四十五岁,身体偏瘦,灰头土脸的,大汗淋漓却又脸色苍白,身上穿着一套皱巴巴早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帆布工作服。
顾哲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中年男人的举动却让他吓了一跳——他竟然抱头痛哭起来,并且从开始的抽抽搭搭,很快就变成发泄般的号啕大哭。章桐皱起眉头,这时,在办公大厅门卫室值班的老王闻声跑了过来。
“顾法医,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顾哲指了指面前坐在石阶上的中年男人,“应该是来报案的,我跟着他一路跑进来,你赶紧带他去值班室吧,刑警队那边今天是小邓值班。”
老王刚想弯腰把中年男人扶起来,那男人却突然不哭了,抬起头打量着顾哲和老王,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断断续续地带着哭腔说:“我……我是来报案的,警察同志,我老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消息,也没回家,她以前从来都没这样过!她、她不接我电话,她肯定出事了,警察同志,帮我找找我老婆,她失踪了!到现在电话都打不通,求求你们了……”
顾哲迅速看了一眼老王,点点头,“快去吧!”
看着老王和那中年男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楼梯转弯处,顾哲这才放心地向右手边的地下一层走去。
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楼道里几乎没人。经过橱窗里的光荣榜时,顾哲不由得停住脚步,这是一块特殊的光荣榜,记载着怀安市公安局建立以来所有功臣的名字和相关事迹,每天经过这里,顾哲都会看上一眼,习惯性地寻找那个很熟悉,却又在脑海中随着时间而逐渐变得有些陌生的名字——顾鹏。
顾鹏是顾哲的父亲,怀安市公安局最早的一批法医之一,在他的协助下破获了很多轰动一时的案子。顾哲深知,周围的同事之所以尊敬自己,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自己的父亲。这些年来,他一直都生活在父亲的影子里。
中午吃饭的时候,顾哲在食堂与刑警队长王楠不期而遇,两人会心一笑,很自然地端着托盘坐到一起。
相比起顾哲身材一般,王楠就显的比较高了点,因为王楠寸头也占了一部分身高。
“老朋友,稀客啊!”
“你不也是吗?王大队长。”顾哲的口气中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目光落到王楠身上那件皱巴巴的浅色衬衣上,他皱了皱眉,“今天是周四,你居然四天都穿着同一件衣服?你这几天是不是又忙得脚不沾地儿了?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看这衣服臭的,味真大!要注意形象,你可是咱们怀安市的刑警队长啊!”
“我哪还顾得上形象啊,这段日子省里要求协查的那个盗抢杀人案,蹲点守候,天天加班,连睡觉都在会议室,好几天都没回家了,还好今天早上逮住了那个家伙,我才有时间坐在这里和你闲聊。凭良心说,我们干刑警的哪有你们法医轻松!”由于严重缺乏睡眠,王楠不断地打着哈欠。
“对了,楠哥,今天早上有个来报案的中年男人,”顾哲一边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青菜,一边随口问道,“就是说自己老婆失踪的那个,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失踪案?”王楠一愣,抬头想了想,叹了口气,“那个人早就解决了,没事儿!”
王楠肯定的口气顿时把顾哲怔住了,他的眼前顿时闪过中年男人瘫坐在石阶上痛苦的神情:“我早上上班时见到了报案人,不是说他妻子出事儿了吗?难道是报假案?看情形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