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萧寒云是不愿醒来的!
亘古沧桑,几多悲凉,昨夜鲜活血肉,一朝便化归尘!
水清川已然死了。
黑衣剑客也已走远。
他们两人,本就素不相识!
恩怨与杀戮,它们最初的根源,究竟是在何处?
终究是有些后悔当初的抉择!
只是岁月不从头,人间难回首。
万般已成命数!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撒落在大地之上,东方渐现鱼肚白之时,萧寒云缓缓睁开了双眼。
左边的伤口,传来阵阵的疼痛,他却是还活着。
其实,当萧寒云重返客栈之时,他已然感受到了黑衣剑客的气息。
所以,毒,是他故意中的,剑也是他刻意挨的。
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诱骗黑衣剑客,认定自己已死的事实。
黑衣剑客自认为他的剑刺中了敌人的心脏。殊不知,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萧寒云把身体硬生生地挪了一寸,速度之快,就连黑衣剑客这等,已入破境的高手都未发觉!
清晨的暖阳已经升了起来,不知名的鸟儿在远处欢喜地鸣叫着。
萧寒云不想动,也不能动。
伤口还未生肉,鲜血刚刚凝固,贸然起身,只会有性命之忧。
其实,这样安静地躺个三天三夜也是极好的!
这结实沉稳的大地,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所在。
可是,人生就是如此,事与愿违之事,往往就在下一刻发生!
萧寒云已经听到车马与脚步的声响了!
西北飞龙关方向,一大批蓝衣侠客朝这边走了过来。他们身着相同的服饰,夸着统一的佩剑,一脸的风尘疲惫之色。
当他们看到曾经的青桐客栈,此时已化作一片废墟之时,脸上的疲惫瞬间被痛苦替代了,有的人甚至难过地叫出了声来。
“这他娘的到底是谁干的!老子都快要累死了,你却把客栈给老子烧了?”
人群之中不知谁吼了一声,立刻就有人随声附和,大有愤愤不平之意。
“少庄主,快看!有人躺在地上!”
一名剑客说道。
那被称作少庄主的男子,年纪不过二十上下,剑眉星眸,头戴青碧色的发冠,身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袍,气度着实非凡。
“此人受伤了,快快取我车上的金创来!”
声音珠圆玉润,极为动听。
“是!少庄主。”
听到此地,萧寒云闭上了双眼,紧绷的心弦蓦然松弛,竟沉沉昏了过去!
仿佛故地重游,清风明月里,梦江波光潋滟,凝儿双眸含笑,甜甜地说道:“凝儿不想走,凝儿舍不得云哥哥……”
又好似,身处绝世山庄,那个夜色弥漫的厨房中,白衣女童清丽精致的容颜,分明就在眼前,朦胧秋眸,缓缓流下了如玉也似的泪滴……
“你莫要哭!我不抢你玉佩就是了!”
……
“这位兄台,你莫要乱动才是,伤口还在愈合咧!”
萧寒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华丽的马车当中,对面坐着一位公子,面如冠玉,唇似涂脂。
红木方桌上,放着一枰棋盘、一卷古书,一壶酒,还有一把精致华丽的宝剑,一支正在燃烧的大红蜡烛。
萧寒云看了公子一眼,道:“阁下把我装在这马车之中,是准备将我卖到烟花柳巷里去么?”
那公子听罢连连摇头:“兄台堂堂七尺男儿之身,怎么能被卖到那种伤风败俗之地?”
萧寒云道:“你怎么知道那里伤风败俗?莫非阁下去过不成?”
公子此时脸色泛红,道:“兄台莫要与我打趣,风月之地,在下是万万去不得的。”
萧寒云故作同情道:“哎,那就太可惜了!像你这种英俊的公子哥,有时间一定要去看看的!”
那公子道:“莫非兄台去过?”
萧寒云微微一窒,白了他一眼,道:“没有!”
公子乐了,冲萧寒云拱手道:“在下伯赏景阳,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萧寒云重新闭上了眼睛,道:“你叫我小云就好了!”
不知怎地,在这个有点迂腐的富贵公子面前,萧寒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就连内心深处,那早已被遗忘殆尽的天真,此刻仿佛也重生了一般。
萧寒云似乎喜欢上了同他攀谈:“景阳兄可是从塞外而来?”
景阳对于这个话题很有兴致,忙道:“云兄果然慧眼。说出来云兄可能不信,在下是从昆仑墟一路而归!”
“昆仑墟?”
萧寒云显然吃了一惊。
昆仑墟在中州的极西之地,巍峨磅礴,连绵千里。传说,昆仑墟乃天柱所在,由开明兽守卫,天柱周围悬有琼楼神殿,里面住着长生不老的神仙。
景阳道:“不错。昆仑墟!那里景象之恢宏,实乃天下第一之神奇!”
萧寒云道:“莫非景阳兄见到了传说中的琼楼玉宇、神仙眷属?”
景阳道:“非也!非也!那只是传说罢了!”
萧寒云道:“那你千里迢迢跑去昆仑墟做什么?”
伯赏景阳英俊的脸庞上开始有了光芒,灿若星辰的双眸里,盛满了柔情几许,一脸正色道:“再过两月便是凝情公主的生辰吉日了,今年公主已是二八年华,我想送她一件与众不同的贺礼。”
萧寒云忽然不说话了。
景阳依旧饶有兴致地说道:“我一直记得,公主是十分喜欢赏云的。景阳有幸,曾在帝都住过一段时日,每次去找公主玩耍之时,她通常都会坐在暖阁之上,望着天上的云彩发呆。她很安静,不爱说话,也不喜笑,总是让人情不自禁得去心疼她……”
萧寒云道:“你好像很喜欢那位公主?”
景阳略微颔首,笑道:“这个也不瞒云兄,凝情公主容貌倾国倾城,当世无双!我想,在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见到之后,都会为之倾倒的!”
白云苍狗。
世事无常!
萧寒云暗自苦笑:谁又能想到呢?十年之前那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如今竟成了绝世倾城的大美人!
萧寒云突然想起来适才的梦境:不知那个乖巧懂事的凝儿,如今还会不会记得,我这个脏乱不堪的小叫花子……
只是,记不记得,又当如何呢?
终究是天各一方、殊途陌路罢了!
萧寒云突然想喝酒了。
恰巧酒壶就在他眼前的方桌之上。
可他偏偏拿不到,因为他根本起不了身。
所以,他就睁开了眼睛,深邃而明亮的眸子注视着景阳,听着他情深意切地谈论着,他所喜欢的姑娘……
景阳也看着他,俊俏的脸颊上带着温暖的笑意,继续说道:“所以去年重阳前后,我带着诸位兄弟出发去了昆仑墟。传说在昆仑虚的阆苑仙境之中,有一颗流云石玉,不仅状似轻云、浑然天成,而且还有辟邪护身之效,倘若我把这个当做贺礼送给公主,公主一定会喜欢的!”
萧寒云微笑地看着他,道:“你真是个有心人!怎么样,可有寻得那块石玉?”
景阳此时笑得似个孩童一般:“皇天不负有心人,确实被我找到了!”
萧寒云忙道:“快拿来瞧瞧!”
景阳却道:“这个不成!我要亲手献给公主,此间谁都不给他看!”
萧寒云白了他一眼,兴意阑珊道:“小气鬼!我还不看了呢!”
说罢,做势欲睡。
却听景阳小声问道:“云兄,我与你甚是投缘。你不妨告诉在下,你可有喜欢的姑娘么?”
……
萧寒云没有作答。
半晌,才听他幽幽说道:“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