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梦……
梦中满是青色,好像是一片郁郁葱葱竹林,大片竹林尽头有一人立此。那人青衫摇曳,与这竹林混为一体,似在眼前,又似离得很远。
末泱想伸手去触碰,怎知那人瞧见她似的,转瞬消失在尽头。
接着就是满是黑色。
末泱像是中了梦魇,浑身虚汗,忽隐隐听有人唤她……
“姑娘!姑娘!”那声音磁性、温柔,像是有重力吸引着末泱脱离那梦境。
然后末泱被这温柔磁性唤声从满是黑色的梦中抽离出来,猛的坐起,大口大口扶着胸口的喘气。末泱恍惚间终于回了神,转头被那人硕大的身影挡住视线,也不知白天黑夜,昏头转向。
原来是封尘。
封尘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姑娘又做噩梦了,改日要请大夫来瞧一瞧了。”末泱摇摇头,捂着仍在跳动的胸口,缓缓道:“无碍,想是睡着压到胸口了。”说罢便抬头看向一旁的封尘,意是自己无事,让他放心。
末泱从床榻起身,封尘忙把深蓝长裙递给她,随后欠了欠身说道:“那姑娘先更衣,我先出去准备早膳。”末泱应了一声,封尘就拖着他那硕大的身子离去了。
末泱若有所思缓缓穿上了深蓝长裙,心中还是放不下那个梦魇,这已不知道是多少次遭遇这样同等的梦了。若说是噩梦,也并不算,不过是一片竹林罢了,若说不是噩梦,那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又甚是骇人。
末泱拍拍脑袋想,是应该找个道士来瞧瞧,怕不是沾染上不好的东西了。
末泱洗漱完毕后就去前厅用早膳了,封尘早已准备好了,白粥小菜,还有特别拿手的杏仁糕。末泱从小到大吃了无数杏仁糕,但惟独封尘做的甚合心意,甜而不腻,软硬适中,真不知看起来手也胖乎乎的封尘是怎么做出来这么细腻的东西,活像女子家的手艺。
末泱拿起一大块杏仁糕准备塞入嘴里,只见封尘站在那里,支支吾吾的想说些什么。末泱放下杏仁糕,开口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封尘有些站立不安,双手后背,欲言又止……
此时门外突然一阵骚动,末泱急忙开门,见一人背对站在院子里,一身深蓝色长衫,衫上有水波暗纹,那人回过身,正是末陨。末泱急忙跑上去抱拳行礼,说道:“不知大哥一大早来我院里,是有什么事情,来来来,进屋里头来说,正好封尘做了早饭。”末泱见末陨很是亲切,毕竟是亲兄妹,见到甚是欢喜。末陨爷同末泱一样着深蓝衣衫,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走在大街上一眼看去就是兄妹。
末陨随了末泱的意思,进前厅坐下,封尘呈了碗白粥递给末陨,末陨摆摆手,英气的脸爬满愁容,唉声叹气抱怨道:“泱儿,今一大早三公唤我过去,说是给你派任务,让我来同你说。”
末泱一听有任务,两眼冒出金光,在院里歇了又半月终于有事情做了,不用整天闲的无事跑去茶楼听书了,那茶楼的说书老头说的书甚是无聊,说来说去就那几个故事,无趣无趣。
不过向来杀人放火也干过,也未见过末陨如此愁容,可想而知这次和以往不同,怕事情没那么容易。
末泱咽了一口口水,试探的问道:“大哥如此愁容,可是此行有什么凶险。”说罢拿起桌上的杏仁糕塞进嘴里。
末陨叹了口气,望向末泱说:“倒不是凶险,只是每次出任务都是派你我兄妹一同去,你也从未单独行动过。只是这次三公非让你一人前去,大哥担心啊。”
听完末陨说罢,末泱想了想确实,但是三公既然这次让她一人去,想是有缘由的。不过末泱相反觉得这倒是一件好事,虽说每次都有末陨保护她,杀人放血这种事也很少让她做,这次反而给末泱一个机会,让她慢慢独当一面。
末泱知道末陨担心她一人会出什么岔子才如此忧愁,便一把从末陨背后勾住他的脖子,撒娇说道:“大哥不用担心,你妹妹现在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这次也是三公给我历练的机会,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末陨依旧不放心,眉头紧皱,缓缓道:“三公让你去相府偷东西,你可知那相府岂是说进去就进去的。”
末泱听此次是要去相府偷东西,心底有些发怵,脑子里想着要怎么才能潜入相府。想着想着突然想到前几日去听书,茶馆里的人议论相府有个二公子名唤旬琰,不入仕途,成天吃喝玩乐,尤其偏爱在无夜楼弹琴唱曲,说不定此次潜入相府可以从这旬琰下手。
末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末陨,末陨没有说什么,摇摇头,无奈回自己院里了,末陨也知道,三公的意思是没人能反驳的。
—————分割线—————
傍晚
末泱拿出自己少有的衣裳,粉色的罗裙,裙底绣着一朵朵桃花,末泱心想真挺像无夜楼风格的,这件罗裙还是末陨送她的,说是让末泱像个年轻少女一样可爱,不要整天穿深蓝色这么深沉的颜色,感觉年纪都大了好几岁。
这粉色末泱自是不喜欢的,末泱觉得着粉色衣裳和这番殿太不配了,番殿是什么地方,可是江湖闻风丧胆的地方。觉得深蓝都已是轻浮,恨不得和番殿里的人一样着黑色。
但是没办法,无夜楼的歌姬舞女那个不穿鲜艳的颜色,末泱也就这件比较鲜艳,能拿得出手。也顾不上想这样多,二话不说套上了那件桃花朵朵开的罗裙,又让封尘找来几个婢子挽了柳叶髻。
末泱是不会梳头的,平时都是随意找个发带绑起来就是,又或者正式点的场合也是梳男子发髻,对于复杂又繁琐的女子发髻,末泱是一窍不通,所以就找了两个婢子帮忙打扮一番。
梳洗打扮完毕,末泱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心里一惊,这镜中女子哪里有半点像她的模样,略施粉黛的肌肤吹破可弹,原先英气的眉也被那两婢子化成了弯弯小山眉,有种婉约的气质,唇红齿白,一双杏仁眼清澈明亮,亮晶晶的像是夏日照在水面的波光一样耀眼。
末泱平时从未正正经经打扮过,反而这样一打扮活脱像个婉约女子模样。感叹了一会就推门而出,封尘就站在门口,见末泱这副模样也是满脸惊讶,不过转瞬是一个温柔的微笑。
封尘其实不算英俊的男子,可以说连一般人都比不上,身材肥胖,胖乎乎的手,胖乎乎的肚子,胖乎乎的颈子,胖乎乎的脸……特别是脸上的那道红斑从耳后一直到眼睑,将半个大脸都占据了。
末泱知番殿很多人都在讨论为何堂堂番殿末泱宫主会让这么一个骇人怪物在一旁侍候,可封尘同旁人不同的,虽长相骇人,但是内心十分的温柔,说话也温柔,做的饭菜更是世间难寻,在这冷冷清清无半点人情味的番殿除末陨外,能够给予末泱温暖的第二人也只有封尘罢了。
末泱也对封尘傻乎乎的笑着说道:“没见过你宫主也这么好看吧。”封尘摇摇头,依旧还是温柔的笑着,然后把手里白底上面绣着芙蓉花的披风拿给末泱,道:“这才四月天,入夜还是冷的,姑娘别冻到了,这披风还是披上吧。”
末泱听话的披上了披风,打了个漂亮的结,然后拍拍封尘肥硕的肩膀,亮晶晶的杏仁眼里充满了坚定,转而又给了封尘一个微笑,说道:“放心,我明日还要吃你做的糕点呢。”说罢潇洒的走出去了……
—————分割———————
这时天刚刚坐黑,这金陵就开始繁华起来。
这无夜楼末泱倒是去过几次,经常去这把末陨寻回来,里面的莺莺燕燕们都会把末泱当作客人拉拉扯扯,甚是麻烦。
今天来早了些,座上客并无几人,末泱一眼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人。末泱从怀中拿出面纱戴在脸上,径直走向无夜楼中心的那个莲花池子,就在那人的台子对面。末泱低下头小声的同莲花池子旁的琵琶女耳语道:“那边有个大人唤你去唱曲,姑姑让我来接替你。”
那琵琶女听完站起来把琵琶交给末泱说道:“那就劳烦这位姐妹了。”末泱轻笑接过琵琶,坐在方才那琵琶女的地方,轻轻拨弄着琴弦。
虽末泱平时不像一般女子那般装扮,但是这琵琶末泱称第二没人称第一过,从小三公就寻乐师教末泱学琵琶,而末陨学长萧,两兄妹一个吹箫一个弹琵琶。所以这琵琶末泱弹起来自是驾轻就熟。
末泱边弹着琵琶边小心翼翼的瞟向那人。没错,那座上的人正是相府的二少旬琰,茶楼谈论的没错,旬琰每晚必去无夜楼的,而这通身难以遮掩的贵气末泱不用费心去寻就知道,那座上就是旬琰。
那旬琰穿着堂皇,里衫是银白衫,外大袖衫是灰白底色绣有金色流云,衣衫随意的搭在地上,像极了九重天的流云。再向上瞧去,剑眉如墨画,下颌如刀裁,一双桃花眼夹着清明的褐瞳。
末泱之前就听茶楼的人说起,旬琰二字的来历。
崇琬琰于怀抱之内,吐琳琅于毛墨之端。
末泱听罢都觉得茶楼的人夸张了些,毕竟谈论这种风云人物都是会夸大其词,添油加醋的。今日一见却如茶楼人所说,确实是公子世无双。
末泱认为比末陨还要好看,本以为自家大哥也算是英俊潇洒的,可和这旬琰相比是有些逊色了。
末泱心想定不能被这旬琰勾了魂魄去,深吸一口气,继续拨弄琴弦。然而并没注意到,那人的眼神向她看来,清明的褐瞳带着一丝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