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梦末泱醒的如此干脆,不似从前那般压抑沉重,清醒是也并没有头痛心悸,只是那仙人开合的薄唇还在末泱脑海里挥之不去,深烙脑海,他说着救命……
末泱还在思索那仙人为何要向她求救,这是在托梦吗,那他现如今在何处。
一概不知。
起的时候已是晌午了,案几上的茶还微微冒着热气,中途应该被封尘热过。
末泱生了个懒腰,回头见旬琰还在那里半跪着,都没有挪地方,还在早晨的那里。心想这次他倒是表现的诚心,一直跪现在也是意料之外。
映入旬琰眼帘的是一袭深蓝色衣角,脖子因一个动作保持太久便得有些僵硬,只能缓缓抬起,接着看见的是一个有些英气的少女脸庞,杏仁眼像小鹿一样盯着他。
“起来吧,准备吃午饭了。”末泱冷冷的说道。
旬琰身体有些僵硬,跌跌撞撞的站起,桃花眼里有些欣喜,微笑说道:“多谢师傅!”
封尘准备好了午膳和碗筷,旬琰笑着对封尘说道:“封尘哥不和一起用吗?”
“刚刚做的时候用过了。”封尘淡淡回应着。
末泱发现封尘这几日,身体看起来更加臃肿,肥大的粗布麻衣撑的满满当当。
但是末泱并未发现,封尘脸上的红斑已经蔓延至脖颈以下了……
用完午饭后,末泱也没有午休,旬琰很规矩,吃完饭主动像末泱请教。
末泱心想自己的功法是以迅捷,近战攻速为主,但这矫健的功夫,没个十年半载是练不出来的,那自己最拿手的自然不能传授于他。不过前几年同末陨学过几年的剑法,甚是适合男子修习,所以末泱就决定教他剑术。
末泱从番殿库房中取来把铁剑,那铁剑很是沉重,提起来都有些费劲,末泱心想默默念叨还是自己的匕首最得心应手,小巧又方便。
旬琰接过末泱手里的沉甸甸铁剑,一脸嫌弃道:“番殿就没有好点的剑吗,这剑又丑又重。”
末泱翻了他一个白眼,郑重严肃的说道:“番殿的剑法,分为三十六式,一时间你也很难学完,今天你就从基础的一招学起,这铁剑是重了些,也是为了锻炼你的臂力。”
末泱则拿起一把穗缨长剑,这把比那把铁剑轻了不少,剑身也更加轻盈。
“你我来对招,若你用这铁剑挡的过我一招,这三十六式算是习得这一招,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伤你。”
说罢,就拿着穗缨长剑向旬琰刺去。
末泱的剑运的极稳,又不似真实战场上那般腥风血雨,咄咄逼人。她并未用多大力气,怕是这第一剑他就接不住。
哪知手中长剑才刚刺出去一丈,旬琰轻松提起了手中沉重的铁剑,挡住住了她的攻击,风中回荡着剑与剑之间摩擦发出的嗡鸣。
那铁剑如此沉重,旬琰却轻而易举挡住了自己的这一招,不仅如此,还可以感觉到那发出的强烈剑气。
末泱转身再次向他发起攻击,这次不像上回那一击,剑锋更加迅速,凶猛了些。
锋芒毕露,刀光剑影。
黑色衣衫随风飘摇,旬琰潇洒转身,铁剑轻挥,击退了迎面而来的锋芒……
这一击让末泱向后退了半步,接着两人又是厮打在一起,穗璎长剑柔中带刚,那铁剑则是遇招化招。
末泱感觉已经与他不分伯仲,再打个二十回合都不一定见分晓。
打完最后一招罢,就恼怒的把穗缨长剑扔在一边的石子地上,发出哐啷啷的声响。
这旬琰哪里是什么都不会,这剑运的比自己还要上乘,还诓骗自己要来学艺。
“你功夫如此厉害,还来学什么!莫不是诓骗我与三公!”末泱怒道,心里更是熊熊烈火在噼里啪啦的燃烧。
练过剑术的都清楚,剑气是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实力所在,而旬琰这浑厚的剑气,不是普通人就可以运出来的,说明他本来就有强大的功力,那从见他第一面到现在都一直在隐藏实力,为的是什么,就只是为了成为番殿子弟吗?
旬琰慌忙上去解释道:“三公爷是知道我会些功夫的,我还以为三公爷与您说过,所以就没告诉您。”
“那你在凌山被刺杀时,为何不出手?”末泱反问道。
“那不是手头没剑吗……”
手头没剑?就他这种内力,没剑也可以轻松摆脱那些黑衣人,除非旬琰是故意为之,就等着末泱闯进来。
细想下去,末泱心中的柴火烧的更旺了,本还以为旬琰只是个简单的世家纨绔子弟,但事实确实如此深藏不露。
旬琰瞧见了末泱憋红的脸,走上前去心平气和的说道:“师傅莫生气,那黑衣人的来历我确实不知,这剑术也是常胜将军所授教的。”
常胜将军,就是朝中那名声赫赫的将军贺鸿飞?对于这位常胜将军,末泱也是由衷敬佩的,不仅在朝中名声大振,在番殿和其他几个国家也都是望而生畏,世人更是用“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来赞誉贺将军。
不过说来旬琰作为相府的二公子,常胜将军教他习武也并不为过。
这时院里进来一人,一袭松松垮垮的玄色暗金流纹常服,黑白灰的长发松散着…
正是三公。
“三公。”
“三公爷。”
末泱暂时放下了怒火,规规矩矩的向三公握拳行李。
“泱儿,你也不必如此气愤,都是番殿的子弟,他的事情我是了解的,你也不需忧虑这么多。”
说罢,三公步半弯着佝偻的身躯,捡起地上的穗缨长剑,有些起皱的手轻轻抚着刀面,转而递给了末泱。语重心长的对她说道:“在这番殿要学的还有甚多。就让他跟着你就是了。”
是的,学得还有甚多,末泱从小在番殿确实学到了甚多……
末泱看着三公,有些恍惚,恍惚回到了埋藏许久的回忆里,很久很久的以前。
那时的末泱还是一个孩童,约莫着有三四岁,身上穿着破破烂烂千疮百孔的衣衫,小脸更是沾满了鲜血,混着灰烬,看不清面容,只留下一双充满泪水的小鹿眼睛,在那满天大火,血流成河的地方声嘶力竭的哭闹着。
“娘亲!爹爹!”
但是无论怎么哭喊,娘亲爹爹不在了。
小末陨也是满脸泪痕,但是他是哥哥,他必须要带着自己唯一的亲人,他的妹妹,拼命地逃离那个被大火吞噬,被鲜血洗礼的地方……
若不是遇见了三公,怕是早就死在那里了,三公抱起了兄妹俩,带他们回了番殿。
对于那段记忆,末泱也是模模糊糊的,末陨虽然比她要记得多,但是从小到大,每当末泱去问他身世的时候,他都会默不作声,然后轻轻地抚摸着末泱的头,眼里满满是凄凉和悲伤,为了不让末泱看出来,只能强作镇定的说:“都过去了,我们要活好当下。”
是的,要活好当下。
番殿变成了兄妹俩唯一的容身之地,不再漂泊无定,所以末泱学会了感恩。
番殿做的是刀尖上的江湖生意,他们从小不仅要学习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更是要学习如何在刀尖上舔血。
所以在末泱十岁的时候,她学会了生存。
那时她遇到了第一个要了结的人,那个如蝼蚁一般的死囚,双眼空洞,脸上布满了泥污与干涸的血迹。双手双脚更是都铐上的枷锁,并且这些铁链枷锁深陷皮肉之中,已经化脓,向外流出黑乎乎的粘稠血液。
那人疯疯癫癫的笑着,笑末泱是个小丫头?还是笑番殿?笑自己如今受着非人的折磨?亦或者笑这个不堪的尘世。
不得而知。
三公往日温和慈祥的脸瞬间变成了带着恶鬼面具的地狱鬼使,凶狠地对末泱说:“今日不是他死就是你亡。”说罢丢给她一把精致匕首。
那时的她就知道那人和自己只有一个能活着走出那幽暗潮湿的地牢。
牢笼紧锁,锁着发抖的她与依旧在痴笑的那人。手中紧紧地握住那把嵌着碧绿色宝珠的匕首。
宝珠虽好,但依旧是杀人见血的匕首。
那人并没有对末泱动手,而是痴痴的念着:“我本热血男儿郎,如今阶下如蝼蚁。苍天怪卿不自足,我笑苍天哪有公。”
苍天哪有公……
十岁的末泱哪里懂得其中的深意,心里只能想着要活下去,哥哥还在等她,她偷偷背着三公养的一窝兔子还未放生……
过了许久,那人幽幽的开口问道:“小丫头,你多大了?”
蜷缩成团的小末泱颤抖的说:“十岁…”
那人转而又再痴笑,笑到双眼里流下两行泪痕,在微弱的烛光里发着光亮。小末泱更加害怕,怕到浑身上下都像是被蚂蚁啃咬一般。那人的笑声突然停止,然后忽的站起,铐在手上的枷锁还在叮叮咚咚作响,那是沉重且清脆的低吟。
末泱怕极了,怕那人像捏鸡鸭一般的捏碎她,怕她的头会被扭断,然后在这牢笼里被虫子一点一点吃掉自己的血肉骨头。末泱闭紧双眼,拿着那精致匕首颤抖的指着缓缓向她走来的那人。
幽静黑暗的牢笼里,回荡着铁链碰撞的声响,然后就是匕首入喉的闷声……
那人直直的撞上了小末泱手中的精致匕首,顿时鲜血喷涌,染红了小末泱纯洁的脸蛋和衣衫,更是染红了她的心。
那人依旧微笑着,这微笑与刚刚那痴笑不同,这笑充满着希望与解脱。
“小丫…头…再…再见……”
说罢,那人已经没了气息,脖子一歪,颈上还是止不住喷射着鲜血,喷在他自己身上脸上,喷在了那肮脏发愁的墙壁上……
小末泱已经被这血淋淋的一幕吓到无法呼吸,眼泪和鼻涕混着腥臭的血在她脸上肆意流淌。那人是自愿赴死的,若是他杀了小末泱,自是可以逃出这牢笼的,但是他还是选择赴死,选择自我了结生命。
我本热血少年郎……
我笑苍天何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