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日暮西山的时候，李纯想终于下了戏，因为导演和李纯想自己要求都严格，又加上拍摄进程接近尾声，任务繁重是难免的，《雪满白头》的男主演叫尚谦，是一个出道了很多年却一直在各类剧组演配角的男孩子，是余新旸很看重他，觉得他身上有一股“既干净又老道”的气质，排除万难选择了他做男主角。
一开始李纯想的工作室各种不放心，但是李纯想却觉得，余新旸这种“怪才”，选人一定有自己独特的考量，所以没有发表一点意见。后来进组合作起来，虽说男女主对手的戏份没那么多，但是李纯想也不惊赞叹导演选人的眼光，尚谦出道多年，经验纯熟，但是一直是不被重视的角色，这些没有磨灭他的热情，反而是挫了许多锐气，把他打磨得精致又有棱有角，的的确确是既干净又老道。
李纯想演的是一位公主，而尚谦演的是一个将军，免不了有许多外景的打戏，马戏，还有好几场是夜晚行军、遭遇偷袭这样的戏，当李纯想等一些女演员忙了一天终于下戏的时候，尚谦他们还要继续去赶夜场，好不辛苦。
李纯想今天刚从片场出来，许诺要处理公关的事情，连夜赶回A市了，李纯想也不习惯其他助理跟着，就一个人下戏了。走到化妆室门口，正巧看到了尚谦，他一个人蹲在空地上，神色倦怠，正在抽烟，看到李纯想过来，赶忙把烟掐灭，偷偷扔到一旁，站起身，还不忘用脚踩住了烟头。
“嗨，今晚有戏？”李纯想看此情状，关心地上前搭话。
尚谦看到李纯想，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慌乱地笑了笑：“嗯，在等导演通知。”
“有什么事不开心吗？”李纯想低头探了探尚谦的神色，黑暗中看不出太多，只觉得他情绪不高，神色倦怠。
尚谦被问得有点愣，连忙摆手道：“啊……没有，没有，就是有点累了，纯姐，不用担心我。”
李纯想点点头，虽说心知肚明，但是也没再多说：“没事就好，最近大家都辛苦了，尤其是你，日夜连轴转，坚持坚持，很快杀青了。”
“嗯。”尚谦轻轻点了点头，抬眉瞥了一眼李纯想，又立刻躲闪开来眼光。李纯想无奈地笑了笑，拍了下他的肩膀，起身就准备离开。“那我先下妆去了。”
尚谦刚开始没有出声，直到李纯想走开几步了，突然听到背后那人说：“你没事吧？”
李纯想听到也愣了一下，心里打了好一会鼓，一下想起来了自己现在还是麻烦缠身、热搜第一的那个人，投身工作一天，都快忘记了。她平复了一下情绪，扯出标准的淡然脸色，回头对尚谦浅笑道：“我没事，谢谢你。”然后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化妆室。
尚谦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望着李纯想的背影，神游发呆了好一会，最终自嘲地笑了笑，又掏出一根烟来，烟雾随着不知名的思绪也终将消散在夜色中。
刚坐下，李纯想就立刻掏出手机给唐宁发了个短信：“还没睡醒吗？在干嘛呢？”李纯想奇怪，平常唐宁可是早中晚都会发消息来询问安好的，今天却安静了一天了。
等李纯想慢悠悠地把妆都卸好了，换好常服，再打开手机，唐宁还是没有回消息。李纯想皱了皱眉头：“还没睡醒？”
李纯想把桌子稍稍收拾一下，拿起手提的小包，起身赶回酒店。
到酒店时天已经全然黑了，李纯想打开手机看了眼，竟然已经8点多了。
站在电梯里，李纯想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思索着怎么跟唐宁商量今天的事情，如果他知道，一定会很自责，亦或者是更加不安，事情一出，李纯想第一个担心的倒不是自己，最担心的反而是唐宁，他心思最近过于敏感，再加上之前的事情，也一直不愿意跟她说明，更让李纯想心里没有底。
到底该怎么跟他说呢。
李纯想还在思忖的时候，电梯已经到了，她缓缓迈出电梯，犹豫着走向房间，停顿了片刻，还是敲了敲门。
半晌，没有人来开门。
李纯想这时候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急忙又大声用力地扣了扣门。
还是没有半分声响。
李纯想转了转眼珠，心下觉得不妙，急忙在包里掏着自己的房卡，打开了门。叮咚一声，门被打开，李纯想未曾来得及带上门，就冲进房里，沙发上干干净净，昨天自己帮唐宁拿的被子也不在了，里卧还是今晨自己离开时的模样，整个屋子没有一丝动静。
即使知道唐宁应该已经不在这，李纯想还是愣愣地喊了句：“唐宁？”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的空气。
果然，他不是没有睡醒，他看到了那么多新闻。李纯想的自责和担心瞬间涌上心头，后悔今天自己只顾着工作没有事先安排好，也忘记叮嘱许诺照看好唐宁，也没有打电话给他问安。
想到这，李纯想静静地坐下来，坐在床沿，将头发撩到耳后，打开通讯录，立刻拨了唐宁的电话。电话的呼叫声响了良久，都没有接通，李纯想将头偏着放在自己左肩上，木木地继续等。感觉是过了很久很久，突然，电话接通了。
“喂。”是唐宁熟悉的嗓音，虽说带着分外的浑浊和低沉，但是却还是能听出来。
“你去哪儿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也不回我讯息？”李纯想急忙着问。
“我回来了。”李纯想将手机紧紧贴近耳朵，只听见唐宁沉闷的声音。
“回S市？”李纯想咬了咬嘴唇，开口道。
唐宁细若蚊嘤地“嗯”了一声，声音小到李纯想差点听不清，一向口齿伶俐很少吃亏的李纯想突然说不出话来，有些惊讶地皱着眉，咬着嘴唇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李纯想舒了口气，轻轻问道。
“我——我没什么。”
“到现在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一个人去面对吗？”李纯想有些急躁，薄怒地回应着。
“纯想——”唐宁没有回答李纯想，轻声喊了喊李纯想的名字。
“嗯？”
“我想，不如我们——”“你想都不要想！”没等唐宁说完半句，李纯想就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像是知道唐宁要说什么。“你是不是听了谁的话，还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是我自己的想法，我知道我自己在想什么。”电话那头是唐宁干干的声音，那声音像是在烈火里滚了一遭，分外干涸。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吗？”李纯想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脸僵在那里。
电话那头鸦雀无声。
“唐宁，就算是同样的话，我也要你真正想好了再跟我说，而且我必须知道你这些日子到底在忧虑什么。”李纯想利索地挂了电话，拎起手提包，跨出酒店，打了一部车，直奔机场。在飞机上休息了一会，临近12点，李纯想落地S市，第一时间拨通了唐宁的电话：“喂。”
“你还没睡。”唐宁惊讶道。
“我知道你也没睡，不然也不会打电话给你。你现在到我家去，钥匙放在门口的盆栽里，帮我找一份文件，再拍照给我，很急。”李纯想走出机场等车，一边下电梯一边娴熟地编着漂亮的谎言。
“哦，好，好。”唐宁此时正坐在天台的那家酒吧里，桌子上全是喝剩下的空酒瓶，酒吧里的灯光在酒瓶上折射出了五光十色。唐宁先是愣了片刻，最终还是本能地答应了。自嘲地笑了笑，心里想着的是，就当是最后再帮她一个忙吧。
唐宁顺着记忆，来到了熟悉的锦绣苑门口，午夜的街道，熙熙攘攘，路灯下只有唐宁一个人长长的人影，像是也在望着唐宁。唐宁走进小区，李纯想以前提过地址，唐宁翻了很久聊天记录，手指划过一条接着一条的早安晚安和或是亲昵或是甜蜜的对话，脑子里一阵阵轰轰作响，只觉得头痛欲裂，不知翻了多久，终于找到了地址。
唐宁走到门口，按了下墙上的走廊灯，在门口放在围墙上的那盆吊兰里翻了翻，拿出了一把钥匙。钥匙上还拴着一个小小的星星扣。看到这个星星钥匙扣，唐宁不禁还是笑了笑，心中却泛起一阵苦意。
门被打开，屋子里虽说是没有开灯，但是却分外清亮，巨大的落地窗，对着东方明珠和陆家嘴的幢幢高楼，整个城市的灯光，此刻仿佛都照进这个小小的房间里。这是第一次来她的家里，但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唐宁在落地窗那里愣了愣神，诺大的S市，两个人遇见很难很难，想再也不遇到却似乎很容易。
唐宁站了片刻，想起李纯想的交代，叹了口气，摸索着墙面打开客厅的吊灯，温暖的灯光洒下来，唐宁掏出手机问：“我到了，文件在哪儿。”
信息刚发过去，唐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李纯想打来的。唐宁吓了一跳，犹豫了半秒，还是拿起手机接了：“喂。”
“你进屋不关门的习惯该改改了。”是李纯想温柔的声音。
唐宁正觉得不对劲，一时间又没反应过来，刚眼珠一转，准备回头，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门关上的声音。李纯想穿着淡粉色的一字长裙，顶着一张一素到底的脸，正锁着眉，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忧心忡忡又似乎有些怒意地看着唐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