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过很多事情,第二次韩进回来的时候,班主任就和她谈过,或许再次归来的韩进是危险的,以至于大家都说“离开他”。我不信,坚持认为他还是原来那个单纯善良的傻男孩,会死死攥紧自己的手不放开,小小年纪鼓足勇气和班主任打着商量,说自己可以改变他,可以拯救这场爱情,当然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呢?为什么他不愿意同意我去拯救这个男孩?韩进是很善良的人,只是朋友的问题,是家庭,是成长环境,她一直以来都很心疼他的身世——那时间,他的爸爸进了监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提了这一句。
只是需要一个人来拯救他,就像是他把自己从黑暗里面拽出来,需要一个人去告诉他,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哪样才是对的,大人们是不是总是会这样,不愿意承担一点风险?
方译其实蛮憎恨教师这个职业的,也很厌恶家长这个身份,举个例子来说,有个小孩有些精神障碍,老师们采取的办法都是不去理睬,为什么不尝试温柔耐心地和他对话,做了大人以后,她明白了,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工作没了不说,职业生涯会遇难,更严重的话,整个人生都会因此而毁于一旦,所以他们保守起见,都选择了默不作声,置之不理。
那家长会怎么想呢?老师完全不管不顾,成绩时好时坏,也不是什么天才,纵使是自己的孩子——方译收到了“恐吓”,来自她的家长们。
哥哥说,我有朋友看到你和一个小男生牵手呢,是什么情况?下一秒脸色突变,方译,我跟你讲,下次要是再被我撞见,我就不止讲讲这么简单了,你也知道,我刚从部队回来,这次呢,我就不告诉你爸妈了。
结果第二天,爸妈回来了,把自己堵在房间里,“你哥哥讲,你做什么了?啊?”“怎么回事?说话!”“我警告你,下次别再弄出这种丢人的事来!”妈妈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天比一天盯得紧,默默地防着。方译心里特别地害怕,怕哥哥真的会用那套部队里的打字来揍她,怕妈妈用平常那张温柔善良的脸说出类似“你还有脸”这样的话,怕爸爸一气之下用拖把棍打她,赶出家门,更怕从此再也不讨他们的欢喜了,除了从小文文静静,乖巧懂事,她还能凭些什么讨大人们的欢喜?
长大了以后,方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乖巧懂事,善解人意的性格,有点类似于圣母的形象,让人生厌。
方译失去的不止这些,因为韩进一个人,她其实遭受了巨大的痛苦,那时候总是流行一句话“为你我愿负天下人”,所以只要心里是有韩进,朋友、父母、老师,这些都无所谓,可是韩进离开了以后,一切都变了。
原先凑上来和她笑脸相迎,和乐融融的“姐妹们”现在连正眼都不看她,举起来要打招呼的手只能尴尬地垂下来,眼神从希望到失望,甚至偶尔还能听到一些话,和评论里那些字幕大差不差,有时候她好像能感觉到,这些人就在自己身边,一句两句说着哪里哪里不对,做什么似乎都是错的。
身边所有的人都开始不信任她,问她为什么晚回来了,回答值日也是一副狐疑不相信的神态,只要稍稍一不听话,哪怕就一句,把这件事重新扯出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早恋!肯定要学坏的!你这么小,还是女孩子,你知不知道后果啊……”方译最怕的还有父母争吵,两个人因为这件事互不相让,爸爸说:“我就讲不让你送她来城里面,在家里有我们盯着看着哪会出这种事?”
“那你说要怎么办?在那种三流学校待着?”
“总比现在要好吧!”
……
方译躲回房间,要窒息了。
韩进就在这个时候说他已经放下了他们之间的所有,方译察觉到的只有背叛,最后只剩下无助和崩塌。
世界上站在她这边的,只有方译自己一个人,独守阵营。
时间久了,方译也以为一切都已经治愈了,毕竟有些人的脸再怎么仔细回想都不真切,就连韩进的也是模模糊糊,直到有些事情会悄悄地突然发生。
韩奶奶遇见的那次见义勇为,其实纯属是凑巧,方译绝对不是那种有同情心的姑娘,她觉得自己拥有的太少了,没法再施舍给别人,更深层的理由还有她真的怕背叛,如果只有自己,一切都很好控制,因为自己的心自己的情绪,大脑都很明白,也很清楚地储存记忆了。
只不过是因为想到了自己,关于爸爸的一个记忆片段:小时候生下来,没被爸爸抱过一次。关于重男轻女这个话题,在方译的家庭里确实是存在的,她的爸爸其实压根就不想花这个钱让她进城里上学,因为这个事情,所以才和妈妈有了无数次的争吵。
看到不让女儿上学的这一幕,方译实在是忍不住了,凭什么女儿家就不能上学,只能等着相夫教子,如果有这个机会的话,我们选择不结婚也可以!我们有这个权利!就带着这样的心情,冲了上去。
直到胡雪莉上来扇了她一巴掌,瞬间中心只剩下她一个人,耳边是不堪入耳的指责,大家都在等着看戏,是不是她真的做错了什么?她开始不确定了。郑真站得远远的,一脸嘲讽地看着她,像极了以前,一个人孤立无援地站在舆论中心,所有的肮脏话都砸过来,所有的嘲讽都被她看在眼里,一切都开始混乱……她错了吗?
甘忱确实是救了她的这个人,可也是她最不敢碰的人。
以自己的范围圈划线,建立一个防护罩,方译能持久地守护好自己,如果再加上一个不确定的人,随时都会变成玉石俱焚的下场。她是真的自私,担心甘忱事业受到影响只是表面上的,真正的原因,是害怕受伤。
她每次都不敢去看网上那些评论,感觉和从前如出一辙,是,是她不配。
“小译,以前的事,是我错了,我那时候太年轻,不明白,现在我已经改变了,这些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我终于明白了,你是那个最合适的人,我一直在找你,拜托了好多人,终于见到你了,小译,我们就这样,好好地一起走下去吧。”
韩进把手伸过来,牵着她,方译下意识躲开了。
“就是合适吗?”
“当然不止,小译,我对你的感情仍旧不变,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可是我记得你明明好几次到学校来,都不是为了见我的。”
“那都是我年少无知,我错过的实在是太多了,你相信我,小译。”
“说这么多也没意思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请你原谅我年少无知一次,拜托让我错过你。”
“小译,我是认真的,我会对你好的。”
“是吗?那我现在叫我妈过来一趟,既然你是以结婚为前提的,至少得让我妈知道你的决心,放心把我交给你。”
“小译,这,是不是不太合适?咱们当初也是因为你家里人分手的,现在再碰上面,咱们机会渺茫了吧。”
“这怎么不合适?现在咱们都是成年人了,你也说有能力照顾我,既然你是真心的,那还怕什么。”
“这——”
“如果你觉得为难的话,那就算了。”
“不为难,当然不为难,只是我还没做好准备,连礼物也没准备一份,这样,下次阿姨什么时候有空,随时找我,我一定奉陪。
“那这次?”
“这次就先算了,我改天再来拜访。”
隔三差五地,也没见人来,玫瑰花一束一束地往店里送,方译眼皮突突地跳,总觉得这事不简单,在这风间浪头上,韩进突然横插一脚,是要为了造势,吸引流量,还是什么别的目的?
把韩进约在了韩宇朋友的店里,防止被人偷拍,那人一点也不在乎,穿着正经的休闲西装,起着范地带了墨镜,一进门就去牵她的手,亲昵地喊“小译”。
被她挣脱开,一脸正色地说着:“请你以后别往店里送花了。”
“你不喜欢玫瑰?那你喜欢什么?我好想你。”
“韩进,我不管你现在带着什么目的,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希望你能别再来打扰我,也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
“小译,你怎么了?”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出于礼貌,我觉得应该面对面地和你说一声,所以我也希望你能礼貌地从我的生活里消失,我想说的都说完了,也希望你能尊重我,那我先走了。”
“小译——”从她的背后抱住,这次抱得紧,方译挣脱了很久才推开。
“你在干什么?”
一回头,庞泽站在身后,方译朝他点了点头,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没事,需要帮忙吗?”
“没事,解决了。”
“小译,他是谁?你的新男朋友吗?”
方译嗤笑一声,质问:“什么叫,新男朋友?嗯?”
意识到自己露馅了,韩进一阵沉默,神情紧张。
“看来你明明是都知道网上那些破事,然后才来接近我的,这次你总能告诉我你的目的了吧?”
“小译,我没有。”
“你没有,那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我误会了,对不起,小译。”
“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我也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韩进真的没再说什么了,方译和庞泽说着话:“抱歉,打扰你了。”
“没事,应该的。”
“那我先走了,祝你生意兴隆。”
“最好是给我多带点客人来。”
“行,不过你们家厨师这么好的手艺,恐怕是轮不到我。”
“嘴甜我喜欢。”
“好了好了,我真的走了。”
方译眼皮还是跳得厉害,心里总有点不舒服,感觉要发生什么事,睡到半夜被惊醒了,凌晨两点钟,弹出来的头条新闻,是她和韩进的照片,原来是这个目的,可为什么呢?外面的人他们都讨厌,她可以理解,毕竟甘忱那么红,很受人欢迎,可韩进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
方译点开,竟然把庞泽也写进去了,说她翻船了,被找来当面质问,故事编的真有意思,找源头,发现还是之前那个人,简直就是要给她定罪,把她打入万丈深渊的那种,现在是已经到了事情无法收拾的地步,所有相关联的一切都开始走下坡路。
虽然官方已经申明了,说是有人在故意造谣,没人信,一片死水。
第二天准备去开店门,全是红漆,写满了短句词汇,方译控制不住地流眼泪,蹲着打电话给尹尘月。
“阿月——”
“你怎么了?你在哪?”
尹尘月到的时候,一群人围着,好不容易挤进去,结果都在那朝她扔鸡蛋,眼睛顿时通红,“呀!你们在干什么!”挡住方译,还在蹲着,把脸挡着,头发上全是鸡蛋的腥味。
“呵!我们在干什么?你怎么不问她干了些什么?”
“婊子!”
“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告你们!你们这是要吃官司的知道吗?”
“吃什么官司!先送她去坐牢好吗!”
“你们不信大可以试试,我马上就叫律师过来,这些都是证据,还有啊,你们后面都是摄像头,看的一清二楚,大不了就送你们去监狱里蹲蹲,我好心再提醒你们一句,我们家人可都不是吃素的。”
“切!不就是一伙的,都是一样的货色,你看看这穿的时候是什么玩意。”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告倒你们一家子!”
“走吧走吧,和这些人有什么好说的,快走吧,还得回家做饭呢。”
一群人顿时都走光了,尹尘月赶紧去看方译,轻声喊她:“小译,是我,阿月,你抬头看看我,我来了。”
方译还是不肯抬头,尹尘月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把自己关起来,尽管知道外面有危险,不反抗也不逃跑,只是躲起来,把门关上。
“小译,是我,你抬头看看我。”
“他们人都走光了,被我赶走了,你抬头,已经没事了。”
“我带你回家,小译。”
方译这才慢慢抬起头,眼神空洞,没有焦点,定定地望着她,等着被带回家。
尹尘月走的时候一眼扫到了大门,格外引人注目的红漆,写满了脏人眼睛的污秽语句,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woc”,路上连忙打电话喊人给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