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走到阿齐身边,低下头双眼灼灼地注视着他,忽地,她怒意全消,拉着阿齐右手,摇晃身子,灿然笑道:“好阿齐,姐姐错了,再不逗你玩了,好不好?你看天色已晚,若是没银子咱们就要风餐露宿了。姐姐是无所谓,可你身娇体贵,怎么能受这份苦呢。快,把玉环给姐姐。”江临恳切地点头,朝阿齐摊开手心。阿齐摇摇头,“真的没有。”
江临扯起嘴角,歪头眯眼看着阿齐,嬉笑道:“难不成你想送给你日后的夫人不成?哎呀,姐姐和你说,那玉环要成双成对的,一只不吉利。而且,玉环是你娘子送你,不是你给你娘子。不过这也无妨,你愿意送就送,姐姐日后会给你许多银子,你想送玉就送玉,想送金就送金,好不好?”
“你又不正经!”阿齐转身就走,被江临一把拉住,翻着眼皮打量,见他面容严肃,心想该不会真掉了吧?况且臭小子素来将礼啊德啊挂在嘴边,应该不会说谎。可她就是不信,抬起手朝阿齐怀里摸去。阿齐躲开,红着脸道:“你做什么?男女有别。”
江临白眼道:“少啰嗦,你小心翼翼的,我才不信玉环掉了。”阿齐深吸一口气,把木棍仍在草上,解开腰带,双手攥着衣衫两襟抖落,除了簌簌风声,别无他物。他目光熠熠,嘴角轻扬,对着处于崩溃边缘的江临问道:“你要不要翻翻看。”
江临嘶吼出声,血盆大口直冲天空,大喊道:“贼老天,你该不会是耍弄我呢吧。咳咳······”口水流进气嗓,她不住咳嗽,晕头慌脑地坐在草地上,想到自己悲惨境遇,犹如市井泼妇般蹬直腿叫骂。忽地她又抬头,瞪着金灿灿日头,杨柳细眉拧成一股,“我才不会放弃!”她抓着草站起来,脚步生风地往前奔。
“喂,你去哪里?”阿齐以为江临要去寻死,急忙杵着木棍追了上去。“我们也不是山穷水路,大不了沿街乞讨,总能有一口饭吃。”江临步伐更快,阿齐紧紧跟着,“你冷静一下,我们从长计议。”江临不过是一时气恼,走了一段双腿酸痛难忍,步伐渐慢,怒气也消了大半,扭头瞥了眼阿齐,见他面带忧心,嘴角一撇,道:“我才不会想不开呢。”阿齐问道:“那你要怎样?”
“我想快些走,这荒郊野岭的,就是乞讨都找不到人家。”江临叹口气,放眼看去,绿浪涛涛,景物如一,半点儿人家的影子都看不到。她扶起阿齐的左臂,语气难得地柔和下来,“八尺男儿,我可不是想非礼你。你走了一天,腿痛恨了吧,我扶着你走,一来省得你日后变成跛子,二来走快些,我们好歹要在天黑前找到户人家。”
阿齐听她讽刺连连,烦躁顿起,可又真怕自己变成跛子,便没再纠结,任由江临扶着。走了几步,心生一计,将大半重量都倚在左臂,又暗中警戒着江临使诈。可走了一段,江临不但没有松手,反而将他托得更牢,瞧着她因吃力而泛红的脸颊和紧抿的嘴角,阿齐慢慢将身子摆正,又在江临落步前,举起木棍将她身前的草拨开,如此配合着,竟然在日暮时分到了一个小镇。
江临看着“扶风镇”三个大字几乎喜极而泣,她拉着阿齐到背人处,低声道:“阿齐,你饿不饿?”阿齐捂着肚子点点头。
江临道:“这个镇子倒还富庶,”她观察一番,路边的小摊贩很多,往来男女衣着干净整齐,大嫂、阿婆臂弯的竹篮里鸡鸭鱼肉都有,她吞了口口水,狭长的双眼直冒蓝光,“阿齐,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沿街乞讨怕是解决多大问题,还是卖身来得快。”
“卖身?”阿齐拔高音量,“我不同意,我怎能为了一己私欲,让你一清白女子卖入青楼。我们可以去富户人家当丫头当小厮,赚些银子再走。”
“谁说要卖到青楼?”江临啐了一口,瞥眼阿齐,促狭地道:“伪道学!喂,我问你,礼义廉耻就在你嘴边吧,其实心里想的得都是男欢女爱、旖旎情事,毕竟十二岁了,再过一两年就可以说亲了。”阿齐欲反驳却找不到言辞,直憋得脸红脖粗。
江临笑道:“好了,先说正经事。”她低头凑到阿齐耳边,张口道:“我是说卖身葬父卖身葬母的卖身。”
阿齐鼻间嗅到一股淡淡幽香,他脸色更红,扭头避开,心头却砰砰跳起,连生气都忘到一旁,站在原地听江临道:“我找个破帘子把你盖起来,就说你是我爹,病死了。我无依无靠,求好心人施舍几两银子帮你收尸。”阿齐神思渐渐回笼,退到一旁,和江临隔开两三尺距离,道:“你怎红口白牙咒人,我活得好好的。”
江临瞧着阿齐义愤填膺的模样,恨不得打他两巴掌。浑身上下穷得叮当响,一整日滴米未尽,还顾着虚头巴脑的东西。不过,江临眼骨碌碌在阿齐脸上打转,越发觉得他恼怒的样子很是俊美,若是腮边再挂两行泪,衣衫单薄地跪在西风卷落叶的街头,凄楚地诉说悲凉际遇,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婆婆婶婶都要被感动。
江临想到就做,解开阿齐的腰带,拽着前襟往下扒他的外衫。阿齐迅捷地按住江临的手,面红耳赤地道:“你做什么?”
江临道:“我对比一下,觉得你的样貌更惹人怜爱,因而我扮你死去的娘,你来卖身葬我。嗯,要多少呢?一百两少不少?早上英娘的男人说马车一天的费用是200文钱,阿齐,你们路上住店是多少文钱?”
“我不知,是宋姐姐安排的。”阿齐叹口气,颇为懊恼。
“那要不你不说钱,就说看着给。”江临觉得这个法子非常好,扒拉下阿齐的外衫蒙到脸上,指着东边一家衣店道,“待会儿我就倒在那里,你务必要做出伤心的样子来,越伤心越好。”江临握住阿齐手腕,阿齐不耐地挣脱,见江临看过来,气愤地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宁愿饿死,也不愿做这等欺瞒之事。”
江临哄劝道:“这不是欺瞒,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圣人也说了,‘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你要活给自己看,他人皆是过客。”江临见阿齐仍旧皱着眉头,像极了她爱闹脾气的二弟,便像哄二弟似的拉起阿齐的手,温言软语地道,“我们就当是借用,等他日有了银子,再加倍偿还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