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见她神情严峻,与方才嬉皮笑脸大为不同,问道:“那风飘絮是你何人?你甘心为了她冒险?若我没猜错,你们掳了我弟弟,是想让他帮你们去凤栖阁看看吧?”妙娘点点头,“我等了许久,抓了三四个人,可都跑了。”江临也不准备再打哑谜,道:“你以前是凤栖阁的人对不对?与风飘絮是旧相识,看样子,关系还不错。你是不是好久没见到她了,她出事了。”
妙娘腾地站起,双手如铁钳般抓住江临,眉头深锁:“飘絮她,她怎样了?”江临道:“我不是,只不过无意间救过她而已,若是想知道她怎样,先把阿齐放了,那也是她救命恩人。”
妙娘将信将疑盯着江临,江临索性提起流萤,妙娘神情凄楚,伸手示意道:“跟我进来吧。”她们进去后,那两个女人已在阿齐身上绑上绳子,蹲在他身边,嘁嘁喳喳地道这么矮、这么小,怎样进去?见妙娘和江临进来,绿衣圆脸的那个道:“妙娘,你怎把她带进来了?”
妙娘道:“她说她是飘絮的救命恩人。”江临挤开妙娘,走到阿齐身边,见他双目紧闭,叹口气,无奈地望向妙娘,“你们又把他打晕了?我说背后打人是不是凤栖阁传统?”
圆脸女子摇手,笑得一脸无暇,“不是打晕,是用了迷药,似乎量多了些,不过你不用急,一会儿往他脸上浇些水,没准就醒了。”江临阵阵发晕,心道这到底是花楼姑娘,还是山大王,打家劫舍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她抱胸道:“你现在就把他弄醒,不然休想我告诉你们风飘絮的事儿。”
另一个带朱钗的女子不屑道:“飘絮乃是花魁,刘妈妈恨不得供着她,每日锦衣玉食,她能有什么事儿?你不过就是诈我们而已。”妙娘摆手道:“她知晓流萤。”朱钗女子闻言缓缓起身,蹙着两道细眉,双目戚戚地望着江临,圆脸女子却一阵风似的跑出来,片刻后端着个大木盆,颤巍巍地朝阿齐泼去。
江临要阻止已来不及,眼见着一大盆水泼到阿齐脸上,晶亮水流顺着鼻孔直钻进去,阿齐眉头先是一皱,阿嚏阿嚏地打了几个喷嚏,随后猛烈咳嗽起来。江临赶紧过去扶起他,拍着他后背,看着他皱巴巴的脸,忽地笑了出来。阿齐神思昏昏,眯眼看到江临,一把攥住她手腕。江临安慰地拍着他手背,笑道:“不要慌,这次是旧相识。不过等我们安定下来,得找个大师给你看看,消除你上辈子采花大盗罪孽,省得再第三次再被美人弄晕。”
阿齐头昏沉沉的,说话都迟钝。江临按着阿齐喝了好几杯水,阿齐喝完,竟又迷迷糊糊睡去。妙娘叫流霜、凝雪两人将阿齐扶上床休息,新煮了茶给江临赔罪,讪笑道:“真不碍事,小姐不要担忧,他睡几个时辰就好了。”江临低头吹着杯中浮末,心中盘算:在城里行走总有被发现的一日,倒不如在这里躲上几日,等齐朗川他们离开再走。
妙娘见江临不语,恐她还在生气,又端来两盘点心,央着江临吃。江临喝口茶,将风飘絮生病被刘妈妈封进棺材扔上山,她和阿齐如何为风飘絮报仇之事娓娓道来,只不过,为了取得三人信任,将风飘絮死来逃生并抓阿齐相要挟,美化成了她与阿齐将她救下山并豪气干云助她报仇而已。三人听了,皆气愤不已,妙娘一掌拍在桌子,“姓刘的这个臭婊子,飘絮对她视若亲母,她竟如此待她,简直猪狗不如。”流霜擦去眼泪泪珠,悲戚道:“流萤是她亲生女儿,她尚且不念母女之情,更何况飘絮呢。”凝雪道:“我总说让她赎身,她偏不肯。”妙娘瞪眼道:“她不肯还不是因为我们这些拖累。”凝雪挺起胸脯,犟道:“我又没说不是······”
咚咚咚,江临手指叩打桌面,厉声道:“现在是争吵的时候吗?不给我说一下你们和飘絮的关系吗?那个,”江临指向流霜,“你来说。”妙娘与凝雪不约而同地“哼”一声,气呼呼地瞪对方一眼。
风飘絮与流萤中迷春酒后,流萤羞愤难当,跳楼自尽,可却没有死,断了一条腿,人也痴傻了。她迷恋的胭脂铺柳公子得知,到凤栖阁求亲,刘妈妈恨他引诱流萤才酿成祸事,不但不肯,反而买通官府将他下狱,胭脂铺也遭到查封。
风飘絮与流萤交好,恳求刘妈妈放了流萤,许诺一定当上花魁,为凤栖阁赢取名声,刘妈妈这才放人。流萤的丫鬟凝雪与妙娘随她而去,后来流霜自赎,无地可去,也来找她们。她们花光银子将胭脂铺盘下来,但几人身份很快被人知晓,生意渐渐冷落以至关门。几个女子,无依无靠,只得重操旧业,赚几两银子维持温饱,大多时都是风飘絮在接济她们,并要她们不要再做。
每月上旬,风飘絮会按照约定将银子放在包子铺,可这个月,却迟迟不见她,她们等了十几日,心里实在着急,才想出这么个办法,找个人到凤栖阁看看,之前陆续找了三个,却都是拿完银子就跑,她们才决定用药的。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浩瀚世界,人不过是一粒微小尘埃,然而有人清路尘,有人浊水泥,碌碌一生辛苦、奔波、求不得。江临坐在缺了一角的木凳上,看着不过比她年纪虚长几岁,却已被生活摧残得遍体鳞伤的三人,又想起比她们更为悲惨的风飘絮和流萤,不禁痛恨老天的无情与狠辣,也起了怜惜之意,问道:“那流萤现在何处?”
妙娘道:“你看到前巷卖包子的了吧?那就是柳公子,他出来后,就把流萤接回走了,胭脂铺开不了,就卖包子了。”江临努力回想那个包包子的女人,只记得微胖背影,没想到竟是昔日美人。而昔日有情有义的翩翩少年郎,经年岁月磨砺下,也成了个脾气不好的黑脸大汉。她叹口气道:“那个柳公子倒也算有情义。”
妙娘点点头,道:“他不愿流萤与我们来往,起初离开了安阳府,可没多久又回来了,说是流萤总大吵大叫找我们,他便租在了前面巷子里,三不五时的,也拿些碎银子给我们。”
江临按着桌子站起,伸个懒腰,精神满满地道:“行了,看在飘絮的份上,我就不和你们计较了。”妙娘三人齐齐拜谢,江临道:“我虽不是杜如松堂妹,不过和他老爹有几分交情,按说求他帮忙找人也非难事,可是一来飘絮身份特殊,二来我有难言,所以这找人嘛,还得咱们自己来。”一把抓住江临,怒道:“你骗我们!”江临扬起唇角,纠正道:“哎,我是情非得已,谁让你们先设计对付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