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头紧紧按住九丫头脸上伤口,尽量不让血再流出来,二兽、四兽则控住胳膊腿不使乱动。九丫头哭嚎挣扎,乱踢乱蹬,折腾了好一阵子,这才逐渐安静下来。可半个时辰过去了,血一直都没办法止住,整块麻布被浸得湿淋淋往下流淌。
三丫头又是着急又是气愤,不禁哭道:“大,他们为什么要拿咱们一家做消遣,哥死了就死了,咱们也不告了,太师干嘛偏偏要跟咱们小民过意不去?那刺客说让咱们去告,那怎么成?镐京虽然有太公主持,可去了之后,以咱们的身份,只怕见不着,就算见着了,人家怎么可能管咱们贱民的事情,没得玷污了他老人家的耳目。”
皮叟连连叹息,拍打地面,极度纠结。
二兽生怕九丫头昏死过去,不断轻拍她脑瓜,让她不要睡觉。可九丫头失血过多,浑身发冷,不住颤抖,她迷迷糊糊的还是闭了眼睛,陷入昏迷。
皮叟担心起来,摸九丫头的胳膊好凉,不禁更加惊慌。
迷迷糊糊中,九丫头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道:“口渴,我想喝水。”寻思了须臾,皮叟道:“失血过多了,不能再耽搁。得让她喝血。”张嘴将自己手腕咬破,将伤口按在九丫头嘴巴上让她赶紧喝血,九丫头喝了两口,血水都从脸上伤口溢出来,四首喊道:“大,不行啊,血都流出来了。”
皮叟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如何是好,突然摸到腰间一把青铜短刀,拔出来用衣袖擦了擦,挽起袖子,咬牙闭眼,一刀剜下去,生生在自己胳膊上割下一块肉下来。众孩子惊呼阻止,可为时已晚,皮叟已经将割下来那块肉拿在手里,连忙吩咐三丫头:“把麻布拿掉,待我将肉填塞上去,你再按住。”
三丫头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憨厚老实,三棍子都打不出来个屁的瘦老头,心里满满的装着对子女无私的爱,为了孩子他宁愿以命相换,护犊之情,何以言表!三丫头眼晴红了,叫了声大,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三丫头,还愣着干嘛,快拿开。”皮叟着急道。
三丫头醒悟过来,急忙拿开麻布,拿开瞬间,血水复从九丫头伤口汩汩流出,三丫头帮皮叟将手中肉填塞在伤口部位,压了压,刚好将伤口那个窟窿给补上,看看那块旧麻布黏黏糊糊再不能用,便果断从自己衣襟上撕下一片,叠了叠重新按住伤口,手一动不动,唯恐再把妹妹弄疼。
她良久抱着妹妹,看着妹妹因为疼痛而扭曲的侧脸,不由得伤心难过,豆大的泪水往下掉落,落在妹妹的脖子上。
在其他孩子的帮助下,皮叟将伤口包扎停当,看看天色不早,明日还要赶路,辛苦一夜,得让孩子们尽快休息。
他带孩子们走进社神庙,见里边靠墙堆积有些许柴草,吩咐孩子们将柴草铺开在地上,然后拿出被子盖上。孩子们都困极了,一个个早就眼皮打架、哈欠连天,此时可以睡觉,七个孩子跌倒就睡,很快进入梦乡。
皮叟和三丫头守着九丫头靠墙角半坐半躺,不敢入睡,时时得注意九丫头伤口,只要能平安度过今夜,兴许就没有性命之忧了。
三丫头越想越气愤,对皮叟道:“国人都赞太师好,可他为什么要将咱一家赶尽杀绝?大,咱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他不放心了?”
皮叟叹息道:“别说了,别说了,人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咱们小家小户,身份低贱,就跟地上那蚂蚁一样微不足道。人家太师多大的官?整个大周都是人家的,人家踩死咱们就跟踩死蚂蚁没什么两样,算了,不要考虑了,没办法的,弱肉强食,世道历来如此。盼只盼明儿走的远远的,不要被那黑衣狗贼找到才好。”
三丫头点头道:“嗯,明儿天亮咱们走快点,离成周越远越好。”
二人说了会话,困意袭来,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六兽一倒头就睡着了,睡梦中,忽然听到耳畔有男子在说话,六兽从梦境中逐渐清醒过来,眼前迷迷糊糊,极不真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芳香,似有似无,不是很分明。
接着就听到刚才那个声音道:“姑娘,你妹妹的伤不能再耽搁了,她会死。”
六兽听到姐姐三丫头在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而来的变化让他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急忙揉擦了下眼睛,仔细看声音传来方向,发现姐姐三丫头跪在地上,面前一位巫祝妆者,体格雄壮,是个年岁在二十左右的男子,此刻正面无表情俯视姐姐。
他这才察觉周围环境有些不一样,环顾四周,社神庙整座庙宇仍旧存在,唯独社神神位所在俱无,整面背墙也消失不见,换做一个医铺的门面,大门一侧立着一块石碑,上头刻着个大大的医字。石碑散发着淡淡的迷蒙的黄光,映照得四周晃晃忽忽极不真实,四兽分不清真实世界和梦境的边缘在哪里。
“姐,他是谁?”六兽爬起来问。
三丫头扭头发现弟弟醒转,忙站起身走过来拉他一同给那巫医跪下,说道:“都说医者能上达天听,起死回生,祛病救灾,祝老难道就眼看着我妹妹流血死去吗?”
那年轻巫祝听三丫头这般说,面有难色,却不作声。
三丫头拉六兽一块磕头如捣蒜,额头撞击地面梆梆作响。
六兽磕了几下喊疼,再不愿磕。
三丫头道:“九妹比你还疼,快磕,别说话。”
巫祝摆摆手,让他们停下别磕了,然后捏住三丫头下巴抬起来,左右端详,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姑娘,你知道我可以救人,不过,你要用你的身体来换,你可愿意?”
三丫头错愕,推开巫祝那令人恶心的手,摇头道:“除了这个能不能有其他的?”
巫祝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不屑:“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能跟我换?”
三丫头道:“我能浣衣,能做饭,什么都可以的……”
巫祝背转过身去:“不需要,你尽快做决定,我可没耐心等你。”
六兽虽然只有十岁,但也对一些人事知晓,知道巫祝话中的意思,是要侮辱姐姐,这可怎么成?姐姐长相甜美,身体干净如玉,他自小又敬又爱,姐姐是不能被这种臭男人给糟蹋的,于是抓住巫祝衣袖哀求:“祝老,让我做您的奴隶,我什么都能做,你用我吧。”
“我说话从来只说一遍,你们姐弟慢慢考虑吧。”说完双手袖在后头慢慢朝医铺走进去。
三丫头扭头看向身后躺在草垛里的九丫头,窗外月光映照在她身上,那小小的身躯半躺半蜷缩在柴草堆中,昏睡中的她没有了痛苦,也不再哭喊,更不会挣扎闹得大家不宁。她小小的,弱不禁风,仿佛随时会消失不见,那么可怜,又那么可爱,然而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残忍,要将她脆弱的生命摧残成这般?此刻那团麻布仍旧贴在她脸上,被鲜血染成了黑红色,麻布周围的血渍已经凝固堆积成黑呼呼如焦炭一般的血渣血块,牢牢粘在脸上。
时经半宿,血早就应该止住才对,可三丫头发现麻布下边仍旧一丝丝的往外冒血,她越看越是心疼难耐,泪水滚滚而下,轻轻抚摸着妹妹的小脑袋,不禁呜呜哭出声来,哽咽道:“九妹,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
说完极为不舍地丢开,站起身对即将走进门去的巫祝道:“我答应你,你先救我妹妹。”
六兽痛呼不可,可他也没有办法。
三丫头让他看好家人,她抱起九丫头跟巫祝就进去了,门从里边关上,四周重新陷入死寂。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六兽实在是困得眼皮子打架,迷迷糊糊又给睡过去了,片刻之后听到响动,急忙睁开眼大叫:“姐,姐!”
发现天已经亮了,庙门打开来,外头阳光从门外照进来,暖暖的,阳光落在庙中,亮堂堂的,他看到九妹躺在柴草堆中,脸上被人重新用干净的纱布缠缚,看来昨晚发生的事情是真的。
大和其他兄弟姐妹还都未醒,门被谁打开的?三姐人又去了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