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老板面上一愣,继而道:“这位客人,不巧的很,最后一个空房刚刚已然让给你面前的这位公子了。”
那修炼者望了眼孙玉仁,接着便拱手道:“既然如此,也只好另寻他处了,告辞。”说完便转身朝前行去。其时飘雪渐急,路面亦覆了一层薄薄积雪,而那修行者踏雪而行,身形轻快,很快便隐匿于寒夜之中。客栈廊檐下的光源水晶幽幽照在门前的雪地上。但见雪地平整,几无印痕。孙玉仁静立门内,内心不由慨叹。却听身旁的客栈老板说道:“夜冷风寒,还请客人快随我进屋歇息吧,莫要感染风寒。”
孙玉仁忙道:“好,多谢了。”二人入了内堂,只见堂上竟是睡满了住客,他们衣不蔽体、面色疲倦迷茫,显然是由于战火烧毁家园而不得不暂住于此。
客栈老板领了孙玉仁进入自己卧所,又令那阿飞去准备几碟小菜,外加一壶酒,二人就对着逼仄的卧所对饮起来。只是刚饮下一口酒,那客栈主人忽而叹息一声,面露愁容。孙玉仁放下酒盏问道:“您怎么了?”
主人道:“客人,你也看到了,现今我们雪阳城中简直如炼狱一般。魔兵是被打退了,可我们这些普通神民除了一座被炮火烧焦的房屋外,什么也没有了。有些人家可能还会多上一具年轻战士的尸体,外加一块上面派发的所谓荣誉勋章。可这些能顶什么用呢?我们已经饥寒交迫,无以为继了。”
孙玉仁听此一言,心内十分震惊。战争时期,他始终幽居于城主府上,只潜心教导刘梦兴神术,其他事情并不怎么过问。今天听见这客栈主人所说,才知现在雪阳城中的情况竟然如此严重,不由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请求城主派发粮食和能源呢?”
客栈主人苦笑一声:“客人,向上寻求救济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要经过层层审批,最后还不一定能收到粮食。”
“这又是为什么?”
“唉,现在神族中人谁不知道,自从那通天湖一疫后,国库亏损严重,上神们自身都难以顾及,又哪有闲暇来管我们这些平民。”
孙玉仁一时沉默。他在城主府上时并不怎么过问这些事,心中暗想,等此次凶案告一段落,当向城主详细询问情况才是。这时,却听那客栈主人又道:“更可恨的是,还有一帮恶棍隔三差五进城搜刮流民的粮食钱财,甚至连女子和乞儿的口粮都不放过。只要他们进城来,我们就提心吊胆,不得安生。”
孙玉仁怒道:“是谁这么大胆?莫非是魔族奸细?”
客栈主人摇了摇头:“若是魔族奸细,那倒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恨的是这些强盗并不是来自魔族,他们都是我们神族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军官。”
“你说什么?”孙玉仁惊得圆睁双眼,“这,这怎么可能?”
“我并没有欺骗阁下。这些军官在战场上如狼似虎,下了战场却难除凶暴的习气,加之现在都城管制松散,这些军官每日里便在城中各处肆意抢掠粮食钱财,比神殿的圣帝还横呢。”正说着,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夹杂着马匹的嘶鸣声。客栈主人脸色大变,颤声道:“客人,大事不妙,那伙人来了,你快去床底躲起来,别被这些人发现,我出去打发他们。”说着便一把将孙玉仁推至床底。客栈主人宅心仁厚,顾忌孙玉仁是无脉者,因而担心他被外面恶徒所伤,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孙玉仁不由心底微暖,照其所言,翻身一滚,躲入床底。
刚藏好,客栈主人便疾步出了内堂。孙玉仁躲在床底,听见外面大门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显然那伙人已经闯进来了。孙玉仁微微皱了下眉头,便离开藏身之所,猫着腰自内屋门缝向大堂处窥看。只见门外几个果然有一伙面相凶恶的壮汉。那些人服饰各异,并未着军服,不清楚他们的身份是否是军官。不过那几人虽然动作粗鲁,语声凶悍,但腰身却挺得笔直,举手投足间确有几分英武之气,倒真像是军官。
孙玉仁心中一时犹疑不定,便只是透过门缝默默观望,暂时并未有所动作。这时,只见几个壮汉中的一个忽然走上前,一把抓住那客栈主人胸前的衣襟,粗声道:“老规矩了,伙计,已经让你们享了一阵清福,现在是时候该吐出来啦。”
孙玉仁在内听得直皱眉,这语气,听上去仿佛在讨税收一样理所当然。
只听那客栈主人苦苦哀求道:“各位大爷,我们店住的都是些街头流民,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给各位了,大爷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那壮汉将那客栈主人猛然推倒在地,对声后的同伴道:“别跟这老头废话了,给我搜!”
后面几人立马在大堂内外翻箱倒柜起来,还有几个开始去那些流民身上乱翻,而碰到那些蓬头垢面的女人,则难免就会“不小心”摸到一些不该摸的地方,大堂上立刻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嚎。
那客栈主人带着哭腔道:“求,各位爷,放过我这家小店吧,大爷看见的这些人真的只是穷困流民,抢他们身上仅剩的一点口粮,是在要他们的命啊。”
那些恶徒哪里肯听,仍旧如野狗抢食般四处扒摸。
其中一名恶徒仰天大笑,语声凄厉:“哈哈,我们在前线出生入死,现在却是落得妻离子散,一无所有,难道不能从你们这些废物身上讨回吗?”
这时候,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继而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响。
“你他娘竟然敢打老子?”混乱喧哗中,一道滚雷般的怒吼响起。只见一黑脸汉子猛然向人群中一名女子踹去。那蓬头垢面,看不清面容的女人立刻宛如一只破旧木偶般飞了出去。这一脚力度极大,又刚好踹在一个身单力薄的女子身上,那女子立刻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黑脸的壮汉一步步逼近,眼神凶残如一匹饿狼。孙玉仁透过门缝,正好望见他侧过来的右脸,只见上面赫然烙一道暗红刺青。孙玉仁心中一怔,黥刑,这人竟是犯下重罪的囚犯。奇怪,囚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时,那摔倒在地的女子用力擦掉唇上血迹,冷冰冰地望着面前一步步逼近的恶徒。
恶徒眼中泛起憎恶又怨愤的光:“呵,你长得为什么和那个跟野男人私奔的婊子那么像,为什么,为什么?”恶徒怒吼一声,一把上前在那女子胸口揉捏着。女子拼尽全力咬向他粗壮的手臂,那只手臂顿时鲜血淋漓。
恶徒惨叫一声,而女子的激烈反抗无疑更挑起他的凶性,他猛然一撕,顿时将那女子衣襟撕裂,露出白花花的胸脯。而周围那几个同伙却是满脸木然,袖手旁观,仿佛对眼前一幕已然见怪不怪了。
孙玉仁看得血往上涌,刚要推门而出,却在这时,大堂中忽然清光大作,继而一阵风雪涌了进来。凛冽风雪之中,飘然现出一名男子身影。他手中金刀出鞘,刀锋之上,清光流转,而他周身则飘雪纷飞,寒意凛然。
屋内喧嚣顿时消失不见,众人望向门口那名男子,全都愣住了。竟然是高级修炼者。
孙玉仁看到来者时,也自惊愕。出现在门口的,竟是在客栈门口偶遇的那名少年。
少年眼神刀一般得锋利,冷冷扫着面前那暴徒:“阁下,请就此住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