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宫的路上,刘协心里想着:连宫里的一个小小侍卫,都敢私自动用宫里的膳食,我大汉的各地官员,又会贪墨成什么样呢?
穿过永巷,来到后宫,刘协的轿子绕过了两座宫殿,转入了掖庭殿的鸣鸾殿,走进一处阴暗的小房间,看望董越和牛辅的家人和妻子。
刘协让两个宫女去煮了元宵,叫来董贞和董姜,还有他们的孩子,搬来一张案子,让她们都坐在案前。
一会儿,两碗元宵端上来了,就摆在两位夫人的案前。
这是两碗毒药,还是两碗毒药呢?董姜和董贞惶惶相顾,不知所措。
董姜的女儿今年四岁,比董贞的女儿要大一岁,伸出手来,要抓勺子去舀元宵。董姜赶快抓住她的手,让她收了回去。
刘协看着她们这胆怯的样子,还蛮得意的。想到自己在何太后、董卓的操控之下自己当年的窘迫,不免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嘲笑。
刘协的这一掠而过的嘲笑,也被董贞察觉到了。她可是董氏三姐妹中间最有气节的一个。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将碗中的元宵一口一个,迅速吃完,又将元宵汤一涌而尽,旁边的董姜和周围的家人都看呆了。董贞看向旁边董姜的那一碗,又想抢过来,刘协一把按住银碗,微笑而视。
“你们的夫君就要来了,我不会害你们的。好好把这一碗元宵吃了,到时候,我要让你们去劝说你们的夫君悬崖勒马,可以吗?”
“愿为陛下效劳!”董姜毫不犹豫地受命。
刘协又看向董贞。
“愿为陛下效劳。”
“好,好,好。”刘协笑着从屋里走出来,坐上了轿子。
“他可真不像个帝王,一点狠毒都看不出来,就像一个成熟的孩子。”董姜见刘协走远了,说道。
“这不就像咱们的父亲吗?”董贞说,“命运陡然转变,没能适应,还是原来的样子。”
“陛下,接下来我们去哪儿?”侍于轿外旁边的小宦官问。
刘协坐在轿子上,看着自己手里提溜的这屉元宵,探出帐来,把它交给那个小宦官,让他交给李儒,命李儒劝说郭汜去劝降董越等人。
“去看看刘妩吧。”
“起驾――!”
刘协的轿子到了长巷,那里是未分配工作的宫女居住的地方,同时也寄居着失宠的妃子。这几日貂蝉一直都在这里梳理前朝的工作分配,也在进行修改调遣。此时已经只剩下最后几十个人的登记工作了。
刘协不要侍从声张,下了轿子,慢慢走到貂蝉身后。貂蝉正坐在椅子上,亲自写着自己这边五六个人的名字和职务。突然发现纸上出现了一片黑影,回头一看,竟是刘协。当即下拜,众位宫女见貂蝉拜了,一起跟着都拜。
刘协扶起貂蝉,也让其他宫女都起来。“皇上,您怎么没有穿龙袍,反而穿着这些粗布衣裳啊?”
“那些锦丝袍子太贵重了,我可穿不起呦!”刘协托起貂蝉的手说:“先让她们继续整理吧,我们可能又要打仗了,你先和我来,我有事和你商量。”
刘协的痞性是一直未曾消灭的。她让貂蝉和自己一起坐在天子的车架上,让人们把轿子抬回去。
天子和婢女同乘,当然不合礼法。但是刘协就是喜欢打破规则,喜欢像他的祖先刘邦、刘秀一样,想平民一般毫无约束地生活。
“陛下,我们是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咱们就是在宫里转一转,顺便和你商量个事儿。”
“有事儿就请陛下吩咐。”
“那个……,你有带着这次黯退宫女的名单了吗?”
“嗷,有带的。”貂蝉从绶囊(那是刘协赠给她的)中取出名单,递给刘协。
“这名单上有宫女四百六十二人,现宫中还有宫女三百四十一人。”
刘协点点头,没有回应。他在找“王春花”这个名字。但是找来找去,没有看到。于是问道:“妩娘,你认不认得一个叫王春花的宫女?”
“嗯……噢!认得认得,就是那个长得婷婷秀丽,脸很白,嘴巴特别好看的对不对?”
“应该是吧……主要是何蛊托我打听她。”
“嗨!恐怕不是打听吧?他都已经讨好人家好几天了!”
“是吗?嗯……”刘协,躬下身,思考着什么事情。
过了一会儿,车马驶入了一片柏林。刘协让车马停下,对貂蝉说:
“妩娘,我想啊,这大汉天下,分分离离,烽火狼烟,谁都不能保证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朕想让你挑几个性格好、相貌也不错的宫女,把她们都嫁给我的兄弟们。让他们早些成家,好留个后代。”
“嗯,好!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一定为陛下办好,让兄弟们满意!”
“好!回宫吧,朕要和你比一比谁包的元宵更可口!”
“陛下,我们那里呀,元宵都叫汤圆!”
长安大牢里,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郭汜一直在装疯卖傻,疯疯癫癫的,天天吃完饭后都要咀嚼牢房里的稻草,直嚼得牙龈出血;晚上还经常自言自语,以掌拂面,掌掌出血,忏悔所做罪孽。牢里的人都道他是精神失常,发疯了。
晚上,李儒提着饭盒,来找郭汜。正好这天郭汜没有发病,正常吃完两个菜团后,忍饿睡去了。李儒进了牢房,将饭盒放在桌上,摆出果脯、清酒和兔肉饼,请狱吏等到夜半时煮元宵。上前拍了拍郭汜的背,叫他起来。
郭汜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那一桌子的食物,很冷静。他问李儒说:“这都是你带给我的?”
“哈啊。”
“明白了,明白了――!”郭汜过来坐在李儒对面,自己斟了一杯酒,自己先干了。
“文端,汜这一生,贫瘠了三十来年,又突然发迹,荣华富贵了六七年,却真是没有想到,这最后一顿酒,能陪我一起吃的,只有你了。”说完又仰头喝了一盅。
“河南(郭汜之字),你说实话,在牢里待的这近半个月,你悔吗?”
“哪方面儿啊?”
“你悔哪方面,就说哪方面嘛!”
“你说,我能后悔跟着董太师吗?不能!董太师为你我贵人呐。我悔的,是为了那个骚浪下贱的女人,杀了自己的患难之妻,糟糠之妻呀!平时这帮奸人对我阿谀谄媚,曲和逢迎;如今,我落魄了,便都他娘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说完一口气把那一小瓶酒全干了。
“这酒这不够劲!文端,我都快死了,你就不能拿点烈酒过来,让我再醉一次嘛?!”
“先别说别的,我把你的话问完了再给你烈酒。你先告诉我,如果再让你选一次,你是当官,还是作民?”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郭汜摆头大笑,撒着混浊的泪。把酒壶往地上一摔,吃起饼来。
李儒已经知道郭汜的想法了,就告诉郭汜:“我刚才不给你喝好酒,是因为怕你喝醉了,耽误了大事!”
“嗯?这都是我的最后一个晚上了,哪还有什么大事啊?”
“这不是你的上路饭,这是皇上让我做给你的!他这是要要赦免你呀!”
“赦免我?”已经塞了满嘴肉饼的郭汜很不相信,“他凭什么赦免我?什么理由?”
“西凉军又打过来了,董越和胡轸带着十万左右的西凉兵,号称二十万,要和长安城里王公大臣玉石俱焚、鱼死网破,要走董太师和你的老路啊!陛下要我来,是让我来动员你,去劝劝董越和胡轸莫要重蹈覆辙,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呐!”
“我明白了……”
李儒和郭汜策划着如何说服胡轸和董越退军,或者劝说他们主动交出兵权,回乡作翁。一直商议、策划到半夜,狱吏端来一碗元宵,放在案上。
“这元宵可是陛下亲手滚出来的。当年陈平绛灌铲平诸吕,设元宵节以纪念。今日你吃了这元宵,就是告别董氏过往,抛头换面,改过自新了。”
郭汜端起这碗元宵,一口气将它们吃完了。
再返回来说刘协和貂蝉回到宫里(貂蝉居住于皇后宫中),貂蝉先亲自去采集了食材,为刘协准备了饭菜,和他一起吃完了,就一起做元宵/汤圆。
貂蝉“包”汤圆,刘协“滚”元宵,两个人说说笑笑,渡过了一个时辰。这两个人,除了未产生性关系以外,早已是夫妻了。他们之间是知己,也是情侣。
一个时辰之后,刘协起身去解手,貂蝉忙把早已“埋伏”好的董白拉了出来,让她在自己对面坐下。
本来董白非常畏惧在和刘协见面。但是貂蝉却偏要把她拉过来。
刘协刚一进来,就看到了董白和貂蝉相对而坐。顿时感到很尴尬,转身想走,又觉得那样更尴尬,还不如坐下解除恩怨。于是又回到案前坐下。但是没有说话。
董白也不敢说话,只顾低着头,眼神往别处瞥,尽量不去看刘协。刘协虽然想说话,但是也不知从何说起,很窘迫。
“汤圆的数量快差不多了,我去煮汤圆了。婢女都被我打发走了,这一夜就咱们三个人,你们好好聊。”貂蝉端起汤圆/元宵,走向后厨去了。
终于,还是董白先开口了:“陛,陛,陛下,民女绝无怨恨之心……”
“不,你应该恨我!”刘协抓住机会,赶紧说,“你若是恨我,我心里反倒会过得去一点……”
“别说了,”董白掏出一张纸,“这是我爷爷临死前写的遗书,也许会对你有帮助。”说完将它递给了刘协。
刘协读过遗书,仰天长叹,拜谢董白,又向董卓陵墓方向,再三叩拜。于是刘董归好,刘协将董白封为贵人,这也可以算得尚是后面劝降西凉军的筹码之一吧。
第二天早上,王方和郭汜,携着两架马车,里面载着的是董姜和董贞以及她们的女儿。带着董卓的遗书,赶往正在驰向长安的西凉军。
刘协、马日磾、史涣等人全都站在城头上,远远地目送着郭汜、王方等人渐渐变小,消失。
君臣一直在城上等着,六个时辰后,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