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身体离开药缸后,继续与婵凌到后山的玄隐洞上课。
隐山先生李存胤那边一直没有什么消息,婵凌将周逸痊愈的消息告诉他,他都没来看一眼,只有云松陪着掌教真人来过一趟,嘘寒问暖,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这没让周逸感到高兴,反而让他觉得心里慌慌的。
按理说,周逸私通后山妖精这事儿已是板上钉钉,戏弄同门这件事也算证据确凿,不但如此还串通师伯铤而走险,仅这几桩罪状,在纪律一向严明的蜀山,就够他喝一壶的,可什么处罚都没有,而且听掌门真人话里的意思,还有几分褒奖他的感觉,他在蜀山上已经算得上是一路绿灯,大家对他的胡作非为,只要是不触及原则不造成什么严重后果,能闭两只眼绝对不睁一只眼,如今他闯了大祸,欺上瞒下擅作主张,害得陈茂陵累得卧床三天不起不说,还因为他自己的病症耗费了不少“不可再生资源”,可还是囫囵个地在蜀山上无拘无束,只要是个正常人,恐怕都得多琢磨琢磨。
他也不敢问他师父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然也没提心吊胆七上八下,以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其实静下心来想想,这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蜀山上能人辈出,他与山里妖物交朋友这件事那些隐世高人应该早就知道了,甚至说他在蜀山的一举一动这些家伙应该都了如指掌,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他在蜀山上的地位不一般,所以才被“特殊对待”。
本来以为什么事儿都没有,第四天一进玄隐洞,便看见了极为微妙的一幕——李存胤来了!
三日不见的隐山道人恭恭敬敬地侯在玄清老祖身旁,见周逸和婵凌到来,抿唇神秘一笑。
玄清老祖手里拿着个铁家伙,正仔细端详着,看样子是把剑胎,对,就是三天前那个清晨李存胤师徒与周逸共同铸出来那把。
看着玄清老祖一脸郑重的摸样,周逸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拜见太师祖。”
周逸和婵凌恭恭敬敬地作揖而拜。
玄清老祖抬起头来,一脸的褶子皱在一起,整张脸看上去像个用白纸揉成的纸团。
“静笃,你过来。”玄清老祖冲周逸摆摆手,声音虽然是一如以往的喑哑,但听上去却比以往多了几分沉重。
周逸面色如常,乖乖走到玄清老祖身旁,站定。
“这把剑的铸模是你做的?”玄清问。
周逸点点头,
“回太师祖,是我做的。”
玄清将一只手轻轻放在周逸肩膀上,和蔼道:
“告诉太师祖,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周逸搔搔脑袋,样子像所有少年那样天真无邪,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将剑画成这个样子,只是当时绞尽脑汁地想,不知不觉就把它画出来了。”
玄清老祖莞尔一笑,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铸剑呢?”
“呃……”周逸看了婵凌一眼,咧嘴一笑,然后说道:“婵凌托我给她搞一把既漂亮又实用的佩剑,我在蜀山上给她弄不到,只好自己做喽,这事儿我师父没告诉您吗?”
玄清面含微笑,
“哦,原来是这样,你师父已经很久没来我这儿了。”
“哦。”周逸人畜无害地点了点头。
玄清再次抬起剑胎,用手轻轻的抚摩,漫不经心道:
“静笃,你知道吗,你铸的这把剑模,连我都被惊艳到了,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瑰美的珍品了。”
“太师祖,错了,”周逸抬起头来,一脸认真,“只是剑胎,还不是剑。”
“但它终究会成为一把剑,不是吗?”玄清老祖一双浑浊的老眼此时看上去深邃无比。
“而且还是一柄举世难得的宝剑。”李存胤在一边笑着插言,但听着总有点怕马屁的感觉。
“至少在这个时代,已经很难铸出这样一把好剑了。”玄清的声音里微微有点失落。
周逸讪讪一笑,面色却是少有的恭敬虔诚,
“太师祖,您说了那么多,我还是不知道您为什么对这把剑胎这么看重,能跟我说说吗?”
玄清老祖将目光转到剑胎上,又看了三四秒,才对周逸说:
“我在这把剑胎上感受到了道意,一种很原始很纯粹的道意,这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只可意会不可言谈。”
周逸面露纠结,忍不住又搔了骚脑袋,
“这不对啊,我接触剑道才多长时间,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剑模呢?这没道理……”
“我听云松说过,你在入蜀山以前,就已经开始自己修炼了,没有任何引导,完全凭感觉来,你是个有灵根的人,对自然大道的感触要比我们这些人清晰深刻的多,我想,是因为有本心的引导,才让你铸出这样一把返朴归真的好剑吧。”
“哦。”周逸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那这把剑……”
“还是你的。”说着,玄清老祖弯腰将剑胎小心翼翼地想要交到周逸手上。
周逸背过手去,呲牙傻笑,摇摇头,
“看得出太师祖对这把剑很喜欢,我送给您了,太师祖在剑道、丹道、数术上面都有建树,在您手里,这把剑能大放异彩,放我手里,最多也就是件礼物,您留着吧,至于婵凌,我再想办法给她弄一把。”
玄清老祖哈哈大笑,轻轻抚摸着周逸的脑袋,慈爱道:
“我这曾徒孙儿,还真是大方,你这份儿孝心太师祖心领了,但太师祖年龄已经太大了,舞不起来了,所以这把剑胎你还是拿回去,你要是愿意为蜀山做点别的事情,趁着心里的道境还没散,就为蜀山多做几把剑模吧。”
周逸用力拍拍干瘦干瘦的胸脯,
“这算什么,蜀山需要的多少,我就做多少,而且,以后我绝对还能做出更好的!”
李存胤在一边笑骂道:
“臭小子,在老祖面前还敢大言不惭,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玄清老祖面色粲然,像个老小孩一般勾起小指头,
“那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周逸气宇轩昂,说着,伸手将小指与玄清如枯树枝一般的小指头勾在了一起。
独留形如空气的隐山先生被晾在一旁,半尴不尬,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