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王朝的背影》。
余秋雨先生的散文总有一种宏大的文化情怀,这种情怀通过文字感染了每一个读者。
文化是扎根在每一个人身上的烙印,无论穿着西服唐装,只要念出一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诗句,便能相视一笑,即使在遥远的世界角落里,也能感受到浓浓的亲切。
在读这篇散文的时候,解羽桦总是在想,种族与文化之间的关系,对立与平衡交流,相互之间的攻伐与战争。然而他们都存在在这片土地上,饮同一水源的水,餐同一土地的粮,只因为你的姓氏比我多几个字,便是异族。
在她看来,这其实只是历史纠纷。
这些想法,在她还是十五六岁的时候便已经开始思考,在同龄人忙着谈恋爱的时候,她开始思考一些对于当时来说奇奇怪怪的东西。
让她开始思考的起因,便是读的越来越多的书。
或许她应该、也本应该和同龄人一样,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抱着对爱情的憧憬和对未来的渴望,在光明的路上一路平安。然而现实生活不是小说,她也不是女主,可以有峰回路转的未来,或者转世重生。
很多年来,她都想过,如果十二岁的时候她能不那么懵懂,或者那两年不那么温顺听话,也许事情就不会更加糟糕,然而糟糕的事情其实还并没有到来。
在她说出那句话之后,她爸爸只是说:“不上学你想去干什么,跟你姐一样去打工么?”
于是她便沉默了。
其实跟她堂姐一样去打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不忍心她爸妈失望,她学习好,所以她爸妈对她的希望很大,农村的孩子,总想让上个大学的。
或许她不该那么过早的就去思考什么种族什么文化,她应该先思考人。她应该先思考为什么他要对她做那样的侵犯,思考为什么生物老师不讲人体构造,思考为什么那两个同学要转学,再思考一下自己到底要干什么。
高中的时候,她便开始叛逆起来,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叛逆,大概是想的越来越多,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
高一的生物老师是个很有趣的人,高瘦,戴着一副眼镜,温文尔雅,有许多藏书。
在他的宿舍内,书架占了一半的位置,解羽桦经常光临这个小小的书房,这里的藏书比图书馆的书籍更有意思,在她读完了《时间简史》之后,生物老师突然给她推荐了一本心理学方面的书——《心理学入门》。
但这本书她并没有读完,暑假的时候她将书还给了生物老师,约定了开学继续读,但开学之后生物老师已经换人了。
有一些说出来就像戏剧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往往会有一种莫大的荒诞感觉。所以在听到新的生物老师说,那位老师因为车祸死亡的事情,她就像感觉在做梦。
如果这个梦还会醒的话,她想问问那位老师,你有女朋友么?
这样的问话显然不应该发生在当时,但少女的朦胧好感却是无法制止的,暗恋老师这样的事情,自古以来屡见不鲜,只是她胆小而自卑,从来没有敢深想过这方面的事情。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是暗恋还是对一位学识渊博的人的崇拜,但崇拜最后大部分都会发生一些变异的感情。
就像她崇拜楚轻河一样。
那本心理学入门她至今没有再碰过,像是烙红的烙铁一般,不敢轻易触摸。
高二的时候,她喜欢上打游戏,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上课读书,其他书籍再也没有看过一本。
所以这大概也是命中该有的劫难。
对于女孩到女人的定性,她认为有两种,第一种是心理上趋于成熟,第二种是生理上成熟。
她在第二种。
或许是叛逆期,或许是出于其他的原因,那天晚上,她从十二岁一直抗拒的事情,在十七岁的时候,终于还是发生了。她抵抗过,但又没有力量,黑暗是一把无形的大锁,锁在她的视野上,也永远的锁在她的心灵上。
那时候,她已经懂得这是什么。
也懂得发生这样事情的后果。
第二天,她走路走回了家里,将学校与家的十八公里扔在身后,她平静的看着她爸,说:“爸,我不想上学了,我想退学。”
她爸自然不同意,和她叔叔开车又将她送回了学校。
她开始变得更加沉默,又捡起了搁置许久的读物,那些花了她一半生活费买来的书,在床底下已经搁了将近三个月。
在《米开朗琪罗》一书中,罗兰曾经写过一段话,中文翻译是: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解羽桦并没有英雄主义,她当时也没有热爱生活,她想过自杀,站在九层高的塔上,古朴的砖石就在她的脚底下,只要她愿意,她就能一跃而下,感受近二十米高的自由和风速。
她当时只是在想,两个铁球会同时落地,那自己此时把手中的佛像挂坠和自己的身体同时扔下去,哪个能先落地呢?
这个问题无解,但她后来已经不敢思考这个问题,她怕自己魔怔了。
那天晚上,她又去了塔下的寺庙,那寺庙距离她们的学校走路也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她逃了夜自习,吃过晚饭就趁着擦黑的天溜出了校门。
冬天的天短,黑的一向比较早。
街上灯火通明,但通向寺庙的一小段路却黑的深沉,在模糊的月下,冬日的凄冷似乎要惯透她的全身。
但是她并不害怕,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生活其实已经很直白的铺在了她的面前,所以她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
妖魔鬼怪么?那么自己应该会问问他们,如果自己没有了身体之后能不能和他们变得一样吧!
那座小寺庙很是破败,其实说是寺庙,不过是个遗址,早已经没有修行的人,只有一对年迈的夫妻守着这处古老的场所,打扫着它在尘世的脏污。
解羽桦进了那间偏房,老婆婆正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书,看的书是什么她已经不记得,只记得对方拿着放大镜,和她奶奶一样在逐字逐句的读,读的很慢,但很认真。
她在对方的表情中看出一种虔诚。
虔诚中戴着安宁和祥和。
她说:“奶奶,我想登塔,你能帮我开门么?”
婆婆便放下了放大镜,戴着老花镜仔细的看她。
那座塔算是文物,白天许有人进入,晚上却是要落锁的。塔内阴暗无光,只有白天才能模糊的看清一点细窄的道路,和每一层中央处的雕刻,或凶神恶煞,或慈眉善目。
婆婆此刻是慈眉善目的,但是眉头微微的皱在了一起。
“你吃过饭了么?”婆婆问她,却不回答她的问题。
解羽桦便点点头,她很平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她只是想去塔顶吹风。
“你听过经么?”婆婆又问她。
解羽桦摇头,她没有听过经,但看过一点佛经,是从姥姥那里借来的。
那婆婆就摘下老花镜站了起来,上前拉着她的手腕说,“既然没有听过经,今天便来听听吧!”
她便带着解羽桦到大殿内,大殿内供奉着如来金身,白天她已经看过,此时再看,却觉得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却也说不上来。
婆婆搬出了一台老式的录音机,录音机连接着音响,想来是每天早晨都播放经文的。
解羽桦便对着佛像叩首,每一个姿势都正确而标准,她从前并不信佛,但她姥姥笃信佛教,教过她拜佛的礼。
她跪在拜垫上,虔诚的低头,她并没有祈求什么,但此时此刻,却像是受到了感染。
音响的声音并不大,但声音回荡在大殿里,一遍一遍的来回冲刷。
她只知道婆婆播放的是《大悲咒》,后面或许还有其他,但她一概不知。不知从什么时候,她跪着跪着就没有想法了。
换一种说法,可以说她此时好像是进入了一种不闻声的自闭空间里,她的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没有任何的思绪。
她的大脑是空白的,但她知道是空白的。
她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只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和镇定,就像五月的时候,她在生物课上读《一夜盛开如玫瑰》之时。
苏素怀被那个男人击溃了,或者说,她被自己击溃了,在一场可以想象到未来的爱情里,双方都是骗子。
但世界上谁又不是骗子呢?
谁不是戴着面具生活的呢?
她睁开了眼睛,大殿里没有人,她没有可以观测时间的东西,只是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全身酸痛,双腿麻木。
缓了许久,才能移动脚步出了大殿。
偏房内,还是昏暗的灯光,解羽桦敲门进入,婆婆还在读书,见她进来,只是笑眯眯地递给她一碗热水。
她什么也没问,解羽桦却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用说,而对方全都懂了。
“快回去吧!天晚了,不安全。”她说着冲里面轻声叫道:“老头子,你送这孩子回学校吧!”
“唉!”
里间立刻有个人应了声。
手电筒的灯光并不是很亮,却是这条漆黑小路上唯一的光源。
解羽桦默默地走路,步伐很轻。
在送她到学校门口后,那老大爷突然说:“你最近别去那边了,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去看医生,要是做梦了,就听听音乐看看书,没啥过不去的坎儿,你要是真的过不去了,别人也只会同情你,姑娘,等你活到我这岁数你就知道,人这辈子唯一过不去的坎儿,只有生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