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微怔,柳如诗已经无力反抗,但另一只手接住了他的拳头。
挡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平凡到极致的面庞。
冬离与黑衣人的拳头正面对碰,他的身体不断颤动,仿佛随时可能倒下。
黑衣人知道他是惊鸿楼的店小二,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对,他的气息至多是初醒境的层次,居然能接下我全力一击?”
就在这时,冬离的双瞳中爆发出灿金色的光芒。
那一抹金色纯粹而炽热,威压似曾相识。
黑衣人的心中掀起了滔天波澜,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
……
长街之外,数道身影从天而降。他们中每一人的气息都如渊如狱,皆是强大绝伦的通神者。
柳五爷在人群最前面,面色难看到极点。他双手结印,磅礴的灵晕倾泻而出,朝那笼罩长街的浓雾轰去。
在他身边,全澜阳城的强者同时出手,毫无保留地攻击这片大雾。
顷刻间,各色的流光在黑夜里迸溅,古老的灵器都被催动,一时间声势惊人。
婆婆也在其中,她一言不发地全力出手,目光中闪过寒芒。
此刻被困在雾中的那三个小家伙,任何一个她都不愿失去。不管是谁,敢在澜阳城对她的后辈出手,那就休想全身而退。
城主府的通神者们更是脸色阴沉,他们都知道白裙女孩的真实身份。如果柳如诗真在东域出了什么事,那么没有人能够承受来自西疆的怒火。
“隔绝万般探查,这是雾隐盘吧……”有人暗自对同伴传声。
“传说中的灵器居然拿来行暗杀之事,真是造孽。”
“能掏出这种东西,做局的人也是舍得……”
“大人物之间的谋算不是我们能多想的。赶紧破了雾隐盘,否则真要无法挽回了。”
几息之间,众人狂轰滥炸,原本浓重的雾气渐渐变得稀薄。
柳五爷挥动衣袖,灵晕燃烧到极致,不计代价地发动攻击。
他原本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觉得护持住诗儿应当不在话下,然而雾隐盘的出现还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付出一件祖器榜上的传奇灵器,只为了争夺十息时间。这种代价太过奢侈而决绝,究竟是谁在谋划一切?
柳五爷强压下心头纷繁的思绪,双目赤红。
白色的洪流自他衣袖间冲出,宛如怒龙撕扯云雾,发出恐怖的轰鸣声。
如果诗儿小姐真有个三长两短,他此生将无颜再见义父大人。
八息时间转瞬即逝,雾隐盘的力量濒临破碎。暗处主持结界的杀手们七窍流血,个个奄奄一息。
他们的身上遍布血痕,即将无法承受催动灵器的巨大压力。
等到浓雾散去的那一刻,这些人都会死去。但他们的脸上并无怨毒神色,反而有一抹淡淡的解脱,甚至是期待。这一幕显得诡异又悲哀。
“快一点,再快一点!”
柳五爷愤怒地嘶吼,雄浑的灵晕爆发出万丈光芒,仿佛一轮照亮夜空的新日,威势足以焚山煮海。
只要再过两息时间,他就能摧毁结界,救下诗儿。
“小姐,你一定要撑住。”
……
……
第九息,周遭雾气越来越淡,淡淡月光洒落下来。
冬离知道,只要再多支撑片刻,柳五爷与婆婆就能施以援手,危机就将彻底解除。
可是现在看来,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金血溃散的瞬间,冬离之所以能接住黑衣人一拳,是因为他赌了一把,而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冬离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过去,更没有忘记在南河镇度过的岁月。
那时的他为生计奔波,常常替罪入狱,用自由换取报酬。
他能做到这一点,靠的就是异于常人的体质。
汤师曾说,冬离是神弃之身,因为他全身上下没有一滴神之血脉,这是他最大的秘密。
正因如此,他的右手上留有一个幽黑的洞眼,那是他能骗过联邦校验的秘诀所在。即使现在很久没有再用到,但那个伤口早已无法愈合,成为一枚铭刻痛苦的徽章。
冬离就像一只透明的琉璃杯,能用凡俗之躯容纳他人的血液。
此时此地,他被迫再度举起这个“酒杯”。
黑色的洞眼里盛了一滴金色的血,熠熠生辉。
那是诗儿凝炼出的神血,是源于血脉的本源之力,她凭此阻挡了杀手一息时间。
在诗儿被击败之后,金血飞出,冬离目光闪烁,无数念头起灭。
生死关头不如一搏,于是冬离伸出右手,咬牙接住了那滴血珠。
先是撕心裂肺的痛楚,像沸水落在了指尖,灼热莫名,甚至散发出一股焦糊的气味。
但是冬离强忍下痛感,拼命催动体内灵晕与金血相融。
难以名状的力量感充盈全身,这种感受与破雾丸的效力有相通之处,但却猛烈了千百倍,仿佛一团岩浆从指尖往四肢百骸奔流。
“这就是真正的神血么?”
冬离心中掠过这样的念头,然后他毅然出手,无从宣泄的力量找到了目标,与黑衣人的攻势相互消磨。
“轰!”
一息之内,冬离眼中的金色光芒从明亮变得暗淡。为了挡下杀手的拳头,他几乎在瞬间就耗尽了金血的力量,借来的东西终究无法长久。
这一幕落在黑衣人眼中,使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丝怀疑。
一人的神血竟能被另一人偷取并利用,他苦修多年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简直是天方夜谭。
神血是祖神的传承,绝不应该是凡俗插手的领域。即便是上三境的强者,也无法窥伺神血的奥秘。这不仅是能力限制,而且带有信仰的色彩。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冬离的行为无异于一场亵渎。
这少年做出大逆不道的举动,难道不怕触怒祖神、招致惩罚?
黑衣人的眼神幽深如井,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没有想到,万无一失的暗杀计划竟然出现了变数。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变数不在于柳如诗,而在于一个不起眼的店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