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连连感叹,自己怎么就没遇到这样的好事呢,这商人,不会是杜子春亲爹吧。
包厢外传来一阵轻咳,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书童,两个家丁,小二面色变得通红,顾不上打招呼,匆匆离去。
看他这样子,黄华就知道来者何人了。
“这位女侠,在下正是他口中的杜子春。”
杜子春是为何而来,可能是为了昨天的肚子疼吧。
“贫道黄华,在海外修行多年,初到扬州,若是有什么冒犯,还请多多包涵。”
贫道,杜子春一愣,实在是看不出来,不过毕竟是人生经验丰富,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昨日,在街上,族弟多有冒犯,还望道长恕罪。”
说着,示意家丁把一箱黄金放在桌上。
“道长方外之人,想必是看不上这些金银俗物的,只是,毕竟是在下一番心意,还望道长笑纳。”
黄华瞄了一眼桌上的黄金,换了一个话题,“若是杜先生有心,不妨把刚刚的故事讲完。”
杜子春脾气很好,竟然真的接着讲了下去。
杜子春再得三千万贯之后,猛的拦下那个商人,问道:“我一生落魄,没有赚钱的能力,亲戚朋友,全部都是绕着我走的,您三次给我重金,到底是有什么目的,我应该如何报答老先生。”
那商人回答:“你处理好俗物之后,中元节来华山云台峰找我。”
后来,杜子春没有再去吃喝嫖赌,而是将全族聚集起来,在扬州购地百亩,造房舍,建学堂,铺路修桥,建成杜家山庄,让全族各司其职,安居乐业,杜氏一族一跃成为扬州大族。
一番讲述,黄华满足了好奇心,起身告辞,临走时,忽然开口:“杜先生的心意我看到了,确实很真诚。只是,这些石头代表不了你的心意,点石成金法术虽妙,却总有暴露的一天,杜先生用石头买的田舍,建的家业,终究是空中楼阁。”
黄华离去,杜子春再一看桌上的黄金,已经全部变成石头。
书童脸上汗如雨下:“先生,这可如何是好,难道是那个商人骗了我们,有朝一日,事情败露,我们要怎么面对族人?”
杜子春微微一笑:“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会有人肯三番两次送我重金,原来只是障眼法。”
书童在一旁焦急的看着。
杜子春接着说:“你急什么,黄金是假,土地,房舍,学堂是真。石头,哪有什么石头,若有人来找,那肯定是欺我心善,想用石头骗我黄金的。”
黄华走出客栈,继续闲逛,同时在杜子春的身上留下来一个印记,她对那个商人感兴趣了。
走着走着,看到扬州府衙前面人头攒动,难道是今天有案子要审,黄华也上去凑凑热闹。
堂上坐的是扬州刺史,堂下跪的是一个女子,随着案子的进展,黄华也渐渐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扬州上一任郡丞唐仲,与上一任刺史不合,唐仲年轻有为,行事果决,看不惯扬州刺史老练圆滑的性子,多次在众人面前指责刺史,以下犯上,两人之间水火不容,人尽皆知。
因为唐仲年轻有为,多有政绩,眼看就要被提拔,刺史想要借机搞唐仲一把,听闻唐仲洁身自好,没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唯一算是污点的就是经常去找一个官妓,说是吟诗作对,到底干了什么,谁又知道呢?
刺史决定从这个官妓下手,把唐仲升官的事情搅黄,甚至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官妓会有如此大的威力呢,按理说,在隋朝,官员去找妓女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再写两首诗,就是风流韵事,怎么会把堂堂郡丞拉下马呢?
原来,这官妓的父亲是故太子杨勇的心腹,曾在朝堂之上大骂杨广,因而惹来杀身之祸,全族女性都沦落风尘,只要确定唐仲与她有染,就能为唐仲的升迁之路添加一些波澜,或许隋炀帝不管,但是下面负责的官吏会有所考量。
而且,为何唐仲年纪轻轻就能担任郡丞之位,为何唐仲敢对顶头上司冷嘲热讽,因为他有一个家世渊博的夫人,这件事能让他的家庭生活不再和谐,得罪了岳父,看你怎么翻身。
一举两得,扬州刺史觉得完美,只需要那官妓签一个字就行。
没想到遇到一个刺头,签字,画押,不干。
没错,那个官妓,就是堂下的那女子,她拒绝了,她不干。
刺史很恼火,到底是为什么,情根深种?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你有情根深种的本钱吗?
怎么半,打!
两个月时间,本来是官家小姐,后来沦落风尘的弱女子把牢房里的刑具试了一个遍,终究是没有承认,只说两人是吟诗作对,弹琴赋曲,没有其他事情了。
唐仲升官离开,从始至终没有关心那官妓的问题。
事情没有办成,刺史很是生气,那官妓便留在了牢里。
直到前任刺史离开扬州,新任刺史上台,肃清牢狱的时候,才发现牢里还有一个美艳的女子,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却没有相关案例记载,,今日开堂重审,想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还那女子以清白。
刺史好奇的问道:“你可知道,这件事已经在扬州传的沸沸扬扬了,官场上讲究的是没做就不会错,有时候,不清不楚比真相大白更让人坚信,你越是坚持,你们之间的关系就越是说不清楚。
这种情况下,唐仲还能继续升迁,说明这件事不算是什么大事,你不承认,无事发生,你承认了,还能有一个君臣相得,一扫前嫌的佳话。你的坚持,可能没有任何意义,你承受的一切,可能只是一个笑话。”
那女子面容绝美,然而双手没有指甲,手指骨骼尽断,全身血肉模糊,趴在地上,像一个女鬼,但她莞尔一笑,却好像照亮了整个空间。
“人活着,终究要坚持一些什么东西吧,因故沦落风尘,我的身子已经脏了,做了就是做了,没有就是没有,因为怕死,无中生有,再脏了自己的心,不值得。
别人把你踩到土里,你就任由自己变成污泥?
我的坚持,只是为了自己,与别人何干?”
刺史一时愣在原地,不知从何说起。
整理文书之后,让那女子画押,女子却并不急着画押,而是拖着带血的手指,在纸上写道:
本非恋风尘,只是前缘误。
山花满头时,莫问奴归处。
而后,气绝而亡!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活了这么多年的黄华感觉自己眼里进了砖头,眼泪想要流下来了。
只是一个小小地仙的黄华想要收一个徒弟了。
一身鹅黄色宫装的女子从府衙之外围观的人群之中走出,一步一步走进大堂。
衙役要尊重自己的本职工作。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公堂。”
“贫道黄华山人,常年在海外清修,方外之人,不同俗礼,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恕罪。”
说完,黄华不顾他人,轻轻抱起堂下的女子,转身离去,趁着众人没有反应过来,已然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朵菊花飘然落下,正好落在小诗第二行,山的位置。
菊花满头时,莫问奴归处。
大堂上一片肃静,而后,猛然喧闹起来,刺史挥手,喧闹停止。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退堂。”
人群中,一个书生忽然问旁边的人:“这个季节,有菊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