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
乾煌集团，总裁办公室准时响起了电话。
江厉玄办公室里有两台电话，都是座机，私人和公用。
他看了一眼正在响着的私人座机，眉一挑，还是接了起来。
“江厉玄，你脑子糊涂了是不是。”一接起来，对方的语气就十分不好。
江厉玄沉默了一下，道：“妈，这是公司里的座机。”
“我知道！我还没有你那么糊涂！”姚青岚大喘气道：“你是我儿子！你什么德行我会不知道吗！这个时候你会接我电话吗！”
江厉玄低头看了看表。
姚青岚确实了解他，大概是很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按照姚青岚的作息，怎么也忍了有一两个小时了。专程等着他上班的时间打过来，知道他发生再大的事情也会准时上班……
“嗯，怎么了。”江厉玄道。
“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姚青岚的声音几乎要趋近于尖叫了：“我还想问问你是怎么了！脑子烧坏了！你现在上哪里去给我找到一个那么好的媳妇我问问你！为什么离婚！你们两个还真的狠得下心啊！我们旁观人看着都难受！都揪心！都舍不得！”
“妈，如果是这件事情，我现在不想谈。”江厉玄说得十分云淡风轻，没有任何表露在外的情绪。
“那你想谈什么？”姚青岚的情绪开始镇定下来了，但是只是用深呼吸强行压下去的，依旧颤抖着，“你想谈什么？为什么做这么大的决定也不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需要从外人的口中听见这样的消息了？我还不相信，我反驳她们不可能，你们没有离婚……”姚青岚突然哽咽了，说不下去。
江厉玄的眉头终于松动了一些，半晌，开口道：“妈，这是我们的选择，你明白吗。”
选择？
姚青岚抿唇。
要她明白什么？明白这两个小孩为什么纠缠了这么久都看不清对方对自己的感情？为什么所有人都看得见的东西，他们互相却感知不到？为什么折磨自己，折磨身边人？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走到这一步？
“这是选择吗？还是误解？”姚青岚咬牙道：“算了，你们都长大了，是我们老了……行了，你安心忙工作去吧。”
姚青岚将电话给挂掉了。
听着耳边响着的嘟声，很久之后，江厉玄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缓过神来。
他知道这个决定伤人，但是……又何尝不伤己。
另一边。
姚青岚在挂了电话之后，深思了很久之后，没有及时拨通电话，两个小时之后，才重新拨通。
乔西微盯着自己响了很久的手机，第一反应便是不想接，屏幕上的名字是“姚阿姨”，有些陌生又熟悉的称谓。
她知道接起来之后会发生什么，也知道姚青岚会和她说什么，所以才更加不想接。愧疚和无奈一直萦绕着她，在响了很久之后，才她猛地拿了起来，按下接听。
“姚阿姨。”乔西微抿唇。
姚青岚的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也没有想到乔西微会接起来，开口道：“……嗯，西微啊，现在有时间吗？没有打扰到你睡觉吧？”
“没有。”乔西微道：“怎么了吗？”
“如果现在有时间，刚好陪我逛逛街，可以吗？我想给孩子买点东西。”姚青岚道。
孩子。
乔西微忍不住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一眼之后便道：“现在……有。”她本想说公司的事情，但是知道说出来了会遭到姚青岚的强烈反对，到时候劝说姚青岚也是一个大工程，而且姚青岚随时都会再向她发出邀请。这是免不了的一谈，来得晚，还不如来得早。
姚青岚笑了笑道：“好，那我过来接你，你现在……的住址在哪里？”
“我去咖啡厅里等你，就在……厉玄家的楼下那家，你知道的。”
姚青岚略微犹豫了一下，显然有些失望，但还是道：“好。”
乔西微打车到了那里的时候，姚青岚的车子已经停在那里了。
她下了车，坐上了姚青岚的车，两人打了照面的时候，她明显发现姚青岚的眼睛有些肿，立刻移开了目光。
估计和她心里想的没错，姚青岚已经知道离婚的事情了。果然坏事瞬间就会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她抿唇坐着，除了打招呼之外没有说任何话。
姚青岚伸手将乔西微的手拉了过去，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轻轻抚了抚。
乔西微的心里一动。这是姚青岚经常做的动作，从前只觉得温暖，现在只要姚青岚轻轻的接触，她都会愧疚得想立刻下车。
忍着，乔西微。
她深呼吸，忍住了。
“姚阿姨，我们去哪？”乔西微笑了笑道。
“就去前面的母婴商场。”姚青岚对着司机道。
车开了。
没有多远的距离，几分钟，乔西微每一秒钟都在煎熬着。
好不容易熬到了目的地，下了车，姚青岚轻轻牵着她的手，没有发放开的意思。
乔西微知道这场难熬的拉锯战已经开始了。
刚走进商城，姚青岚似乎真的忘记了自己要找乔西微说什么话，一边看着婴儿的小睡衣，一边对着乔西微道：“这件挺好看的是不是？我喜欢水蓝色。厉玄小时候也是穿水蓝色，不过他好像不怎么喜欢的，这孩子从小就喜欢黑色。”
乔西微抿唇不语。
姚青岚继续拉着她逛下一个地点，购物车里不知不觉就已经装满了。
“姚阿姨，可以了，她还只是个小孩子，不需要这么多东西的。”乔西微看了眼购物车道，伸手拿起了其中的一个玩具，“这个，她至少在两年之后才玩，现在我们就别浪费钱了。”
姚青岚笑了笑道：“说的也是，那魔方也可以暂时不用了。走，我们去看看那边，奶粉区……”
“奶粉到时候买就行，您不是说过了用代购就行吗？”乔西微温柔地笑着，耐心地看着姚青岚。
今天姚青岚做的都是自相矛盾的事情，显然只是想用现在的行动来填补两人之间沉默的空白。
“对哦，你看我这个记性，都给忘了……”姚青岚笑了笑，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顿了顿之后道：“对啊……诶，我现在就已经开始幻想了，我和你江叔叔啊，晚上睡前都在想着这个孩子长什么样，像你呢？还是像厉玄？女孩子的话，眼睛肯定是像你的，我们西微的眼睛真好看，一笑都有水光……”
“姚阿姨……”乔西微突然低声叫了一句，哽在喉间，说不出后面的话。
她听不下去了。
姚青岚的笑容也开始消失在了唇角，看了眼购物车里的东西，半晌道：“……西微，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你们是有感情的……为什么分开？所有人应该都和我一样想不明白……”
“姚阿姨我知道，我也和你们一样想不明白过，但是现在，显然……”乔西微耸了耸肩，再抬头的时候，眼里已经有些晃动的东西在闪烁了，“我们已经想明白了。他也是，我也是。”
“……”
“这是选择，姚阿姨，也是结果。”乔西微一字一顿，尽管十分艰难，但还是说出来了，“不够美好，不够童话，但现实本来就不是童话……不是吗。”
她选择不再欺骗，江厉玄选择留在自己身边的是谁，他们都选择了余生——不要再和对方一起度过。
痛吗？怎么可能不痛。裂了几年的伤口，结痂，再鲜血淋漓，再结痂……每一次她几乎以为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这一次一定可以愈合，这一次一定可以坚持，但有什么意义？她不是童话剧里的主人公，她不是高唱着幸福最后就真的能得到幸福的表演者。生活里的不如意在她身上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简青柯说得对，止损。
姚青岚怔愣了半晌。
她知道乔西微的坚定，乔西微也确实将自己的态度全都表达得淋漓尽致。这一次，是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推拉车里的所有婴儿商品显得十分讽刺，还有刚才那句关于像谁的憧憬。
最大的可能性是，像谁，都是一种悲剧。
像她，也始终有江厉玄的影子，她很难想象自己要怎么一辈子面对这样的人。像江厉玄……就更别说了。
“我还是不明白。”姚青岚摇了摇头，“但是……我支持你们的决定。”
乔西微笑了起来，十分感激。说实话她没有奢望姚青岚真的能理解她，但是只要一句支持，就够了。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更何况是其他人。
“西微，你要记住，我们的关系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姚青岚伸手，轻轻在她的手上摸了摸，“在我心里，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女儿。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减少和我们的来往，好吗？”
乔西微鼻子有些微酸，点头道：“我知道，阿姨你别多想，不会的。”
“孩子生下来，我们都会帮着照顾，不会让你一个人辛苦。”姚青岚继续道。
乔西微点了点头，强忍所有情绪，不让它们从眼眶里满溢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