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整个病房都是一片死寂。
江厉玄抿唇，突然动了。
“晚了……”司范在电话那头继续道，这一句就成功将江厉玄的脚步给止住了：“我查了航班，已经起飞了！”
江厉玄咬牙，半晌没有开口。
司范心里一惊，试探了一句：“厉玄？你在听吗……”他突然不敢说话了。
耳边浓烈的呼吸声仿佛呼啸而过一般，砸在他的心底。
他知道江厉玄在听……也知道此刻最好是不要和他继续这个话题了。
江厉玄挂了电话，转身走到了窗前。
他缓缓抬头，此刻头顶就有闪着灯的飞机在半空中移动着，他的眼神越来越沉，手指也越来越紧。
走了……真的走了。
这一次是和上一次一样的抛下，还是……江厉玄不敢再深想，吸了口气之后缓缓将自己的眼睛给闭上了。
飞机已经起飞了，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知道她要去哪里……但是……他要克制自己，不能去追。
“厉玄。”姚青岚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刚才司范在电话里叫得实在太大声，姚青岚早就听见了，只不过不敢多言，等江厉玄的情绪稍稍平静一些之后才敢开口。
“厉玄，过来。”姚青岚开口再一次道，十分虚弱。
江厉玄咬牙，转身走了过去，站到了姚青岚的病床旁，眼神停在了姚青岚苍白的脸色上。
姚青岚的眼眶微红，想忍着情绪，但是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勉强笑了笑。
“妈真的对不起你。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这个……”姚青岚轻声叹息一句，开口道：“如果当时的我足够成熟，足够理智，之后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了……”
“妈，你现在别乱想。”江厉玄没有心思安慰姚青岚，满脑子都是乔西微走了的事情，只是抬头看了看姚青岚的脸，道：“我已经预约了医生，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不能有事了，好吗？”
姚青岚抿唇，“妈也很想活在阳光底下，一直那么开朗温和……但是做不到啊。”
江厉玄也沉默下来。
姚青岚抬头，将靠背给升高了，盯着江厉玄的脸看了半晌，终于开了口：“我知道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有多么不容易，所以我才会在遇见你爸之后……义无反顾，不管做出什么事情都要留在他身边。中间有无数个人劝过我，告诉我这件事情不值得，告诉我如果离开了他，我会过得更好……我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很多事情就是知道也是无能为力的。但是你们不一样，厉玄，你和西微，不一样……”
江厉玄的眼神落在了雪白的床单上，医院的床单总是这么干净得刺眼。
他记得乔西微离开的那一段时间里，他最讨厌的就是白色和所有能够代表干净的东西。讨厌阳光，讨厌将自己暴露在目光之下，深刻厌恶着所有人的笑容，厌恶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任何有关于娱乐的版面上……
他恨不得将自己抽离所有人的视线，但是唯独希望出现在一个人的视线里……但偏偏是那个人，做不到。
有什么不同？有什么特别的？他对她来说特别吗？无可取代吗？那又怎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江厉玄闭上了眼睛，苦笑了一声。
姚青岚眯了眯眼睛，被这样的笑容一刺，抿唇道：“你相信我。你爸对我是怎样的，我心里清楚，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但是你和西微是真的感情，我也看得清楚。你离了她活不了，否则你也不会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还想尽办法要将她揽在身边……她离开你，也活不了的，否则这么多次牵扯，为什么从来没有一走了之？牵绊你们的真的只是那一张离婚协议吗？她提出离婚，但是从来没有……提出离开。对不对？”
“现在离开了。”江厉玄重新睁眼，但是不得不承认心底有所触动。
“去追啊。这是我造的孽，是我犯下的过错，你该承担的已经承担了。我不指望西微能原谅我……”她的鼻尖泛酸，眼眶又一次红了，“但是你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就失去自己的整个人生。你们互相喜欢，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牵制你们在一起的？这么多年我一只相信着……”
江厉玄咬牙道：“我不去。”
她要走就走，甚至连话都没有留，他怎么样也要忍到极限。
姚青岚动了动嘴角，没有说话。
她知道江厉玄心里应该已经有了决断，不管那决断是什么，她都已经干涉不了了。
“我先走了。”江厉玄开口道：“今晚爸会过来照顾你，你……好好的。”他的眼神微微一动，语气软了些。
姚青岚知道他是真的怕了。
“我知道……我不会再干傻事了。”姚青岚咬牙，笑着。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也要咬牙撑过去。
他点头，转身离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瞳孔里沉着的情绪全都铺在眼底，眼眸中一片死寂，仿佛永远都不会出现光芒了。
脚步骤然一停，站在了门边。
“妈。”江厉玄没有回头。
姚青岚抬眼。
“你一直以来对她这么好，是不是……有愧疚的成分在？”其实已经是肯定的答案了，但是他还是想开口问一句。
他相信乔西微心里也有这样的疑问，这样的困惑。乔西微对姚青岚的感情，他很清楚，所以当初才要狠心做那样的决断。
姚青岚一震，没有说话。
病房里安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走廊上偶尔有护士的脚步声响起，还有半夜需要急救的病人躺在病床上被拖着急匆匆走过……
只有这间病房，安静的不像话。
半晌，江厉玄明白了姚青岚的意思，抿唇，出了门。
“咔。”
门关上了。
姚青岚愣愣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床单，闭上了眼，脸上一片湿意。
她将头微微一低，床单上顿时有几滴深色晕开。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多年，她早就已经是我的女儿了……”她轻声呢喃。
但是这一句呢喃，注定没有人听得见了。
一开始是因为什么怀着善意，她早就已经忘记了。但是乔西微是她真正喜欢并且承认的儿媳，如果不是真心喜欢，有谁可以做到那么多年如一日地照顾着？至少她不行。
门外。
江厉玄快步离开了医院，坐上车时，给简青柯打了个电话。
“十二在你那里吗。”江厉玄开口问了一句。
简青柯沉默了一会儿，“……在。”
他突然松了口气，整个人在一瞬间靠上椅背。
这说明乔西微并没有想要离开很久……因为她不会把十二丢在这里。十二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你在哪里？”江厉玄开口道：“十二就暂时放在我这里，我会照顾。”
简青柯开口道：“不行，我已经答应西微了。”
拒绝的话语就是意料之中的。
在所有朋友中，也只有简青柯适合带着十二，并且有胆量拒绝他的探视和请求。乔西微就是清楚这一点，才会将十二交给简青柯。
江厉玄也明白，所以在刚才那一瞬间，几乎不需要思考便明白如果十二还在江市，会在哪里。
“那十二就麻烦你了。”江厉玄也没有多说，简单几句之后便挂了电话，随后拨出了司范的。
司范倒是很久才接。
一接起，话语声中多了一丝小心翼翼：“喂？”
“去喝酒。”
酒吧。
司范带着冯梓离踏进酒吧里的时候，胆战心惊的表情十分明显。
冯梓离也是一脸沉重，两人站在门口，迟迟没有挪动步伐。
“怎么办……”司范转眼，看了看冯梓离，低声道：“要不要进去？”
“要。”冯梓离开口，但是脚步没有丝毫挪动的迹象。
他们知道今天踏进这里了，一定就是神志不清地出来……从前的教训已经足够了。
终于，冯梓离深吸一口气道：“走吧。我已经交代陶钱钱了，她虽然不太靠谱，但是在这里给我们安排一个房间醒醒酒还是做得到的。”
司范捂着脸，哀嚎一句道：“我只求乔西微这家伙快点回来吧……上一次她走了之后厉玄就开始虐我们，天天陪着喝酒，我都快神经崩溃了……”
“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喝酒。”冯梓离开口道，拉着司范朝着最角落的卡座走去，“不让他喝酒，还能干吗？”
“追啊！追出去就好啊！”
“你觉得有可能吗？”冯梓离白了他一眼，“要是能追，上一次就不会有你我陪酒这种事情了。”
“陪酒……冯梓离！你用词恰当一点可以吗？算我求你？”
“不可以。”
两人推搡着走到了卡座旁，站定，看了江厉玄一眼，发现他已经半眯着眼了。
“来了。”江厉玄的声音十分清醒，“坐吧。”
司范突然眼尖的看见了一旁的烟灰缸，一愣，叫了出来：“你怎么又开始抽烟了？！”
不是已经戒了吗？又抽上了？
话音一落，冯梓离就将他一拉，往旁边一坐道：“喝酒喝酒。”
司范闭了嘴，叹了口气，接过了酒杯。
酒杯在灯光下相撞，液体晃了晃，几乎满溢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