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时33分,红火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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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迹秘宝很稀少,价格昂贵,效果不一。它们中的一些可能保留有古文明文史科技资料,多被国家收集,留在各大研究室中,一些有军事战略意义的,被军方视若珍宝珍藏起来,而其余各种杂乱效果的小东西,有些流通于地下黑市,有些是掌权或富豪们的收藏。
遗迹秘宝代表着上个甚至更早文明的遗产,十分神秘,十分强大,十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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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想象!”
布兰登阴沉着脸,等待身边的警察撬开旅馆大门,“他们开着机甲,跑了十二公里,和三架机甲各打了一架,跳下一百七十米的高桥,硬吃了一发导弹……就这样,居然还从几百名天天在凯勒警察总署吃白饭的蠢货手中逃了出去,就算是几百头猪……难以想象,实在难以想象。”
“我觉得有人在帮他们。”站在后边的一名警察脸色铁青,不停用手扇着风,语气笃定:“那个老家伙嫌疑很大,他住在隧道里,对那边了如指掌。让队长回来的时候把他拘押走?”
布兰登露出看白痴的眼神注视着他:“抓呗,然后呢?你有任何直接证据,还是准备从他的狗窝里把那两个滚蛋掏出来?那老头肯定有问题,但滴水不漏,比你们这群蠢货聪明多了”
“是,我们是一群蠢货,在下水道跑了半个小时,在厕所里顶着井盖,差点被人当贼打了一顿,我们实在是太蠢了。”
“咚——”
站在前面的警察一脚踹开旅馆大门,高声抱怨道。
布兰登张了张嘴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
一个半小时前,那名老头看似随意的提到了下水道的老鼠,这让布兰登觉得是一个不经意间的泄密,也就是说那两人很大可能是从某条下水道中逃跑。
于是,他带着三名警察在附近寻找入口。
他们确实找到了——在不远处就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入口,阶梯上污泥斑驳,显然经常有人经过。布兰登通过目镜确认,这儿不久前就有人经过。他觉得自己离那个混蛋林余已经不远了,于是他们不顾下水道的肮脏和恶臭,在潮湿的巷道中奔跑起来。
然而,他们很快迷了路。
那些痕迹到处都是,似乎那俩人把每条岔道都跑了个遍,跟着目镜的指引,布兰登像是走迷宫一样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直到四人几乎要被恶臭熏到失去理智,他们终于找到一个出口。
推开井盖,他们发现自己似乎正从永夜城西区一个公共厕所的后门走出来……
带着难以忍受的恶臭,四人如同过街老鼠一样逃到附近的警局,却得知林余已经出现又消失的消息,傻愣在原地。
片区队长丢给布兰登一份报告,掩着鼻子挥手将他们撵出警局。
一个小时前?我们整整在下水道转悠了一个半小时,他们一个小时前就出现在西区……布兰登看完报告,嘴唇发抖,内心一片冰冷,意识到自己完全在做无用功。
他失魂落魄地走到那家旅店门口,不知道之后该做什么。
他摸了摸自己鼻梁一侧挂着的晶片,突然觉得应该再确认一下林余短暂停留过的房间,无论有没有收获,总有点事做,否则怎么有脸回去面对可莱丝和德玛托尔教授。
……
“在207……”布兰登扫了眼手中的报告书,“你俩和我上去,菲利普把门。”
被点到名的两名警察一脸不情愿,要不是上级吩咐听从布兰登的指挥,他们早解散拉倒了,下水道真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路……
名叫菲利普的警察应了一声,走到柜台边,带着职业习惯扫视各个摆设和物件。
“真穷……”
他感叹道。
作为凯勒市工业区的警察,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担任巡查工业区的厂房和店面的职责,那些店铺和公司,无论产业大小,家底贫富,负责接待警察的会议室都起码气气派派。
偶尔他也会陪女友前往老城区逛街购物,消磨一下午的时间,那些咖啡馆四周是富有古典气息的建筑,高楼大厦和古典小楼间错分布,穿着严谨装束的老教授和潮流前端的学生在街头讨论学术问题,人民安居乐业生活幸福……
然而站在这儿,他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或者说,即使是小时候的记忆中,建设中破落的工业区也没有这么寒酸。
菲利普几乎没来过地下城,更没有没事钻一钻下水道锻炼身体的爱好。
身上的恶臭无时无刻不让他感到恶心想吐,他长叹一口气,希望这场倒霉的追踪快点结束。
楼上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是那个叫布兰登的混蛋在敲打什么东西,菲利普感到一阵不耐烦,干脆站起身,顺着走廊朝店长的起居室方向走去。
推开门,里面是一片杂乱的生活起居用品。
菲利普将外衣挂在门把手上,靠着沙发,满足地呻吟了一声。
臭太久了,几乎都闻不到臭味,这可不好……他仰起脖子,靠在沙发上,享受被柔软包围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他感到有些困,打了个哈欠。
但想起布兰登那张刻薄的嘴脸,他撇了撇嘴。抬起头,他看到对面有个水槽,决定去洗个脸清醒一下,免得又被那个布兰登哔哔个不停。
冰凉的水流入掌心,再扑在脸上,在地下城略有些温暖潮湿的空气中,菲利普惬意地感受水的凉意,不由闭上眼睛。
耳边是水流的哗哗声和自己的呼吸,大厅那边又传来摔东西的声音,看来那个叫布兰登的又在发脾气,真是个蠢货……菲利普抬起头,发出满足的呜咽。
“嘭。”
一个拳头猛然落在他脑后脖颈的位置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吓我一跳,还以为被发现了,没想到是个来摸鱼的。”
林余轻轻将警察放倒在地毯上,侧耳听着大厅的动静。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居然会有人又跑到这个宾馆来,但好在只有一人来了这个房间,林余还是可以比较轻松的处理掉。
艾尔从沙发下探出一个脑袋,扫了眼躺在地上的警察,又看了眼林余。
“我知道你有不少问题要问,但现在不是时候。”林余摊手,“楼上还有人,数目不明,如果你有去处,麻烦带个路,这儿已经待不下去了。”
艾尔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她是刚刚被林余抱下沙发时醒的,虽然清醒过来的一瞬间,心中炸起了无数思绪,但作为士兵,她训练有素,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而且浑身上下疼痛不已,丝毫没有力量,用尽全身力气,只能将林余稍稍朝外推了推,让他离自己远点。
有太多谜题需要解答,比如林余为什么还能生龙活虎的敲晕一个人,他们是怎么避开凯勒警方后续的搜查,自己身上为什么几乎没有伤势……但正如林余所说,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我的线人在北区,我们现在在哪儿?”艾尔强忍着身上的剧痛,翻滚出来,“外面警察多么?”
“不知道。”林余耸了耸肩,将艾尔扶起来,“我们现在在西区,靠近出口的一家旅店,离你所说的北区最少还有五公里的距离。”
艾尔点点头,示意林余将躺在地上的警察摆到沙发上,盖上一张毛巾,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走。”
……
“我大概知道我们现在到底在哪儿。”
艾尔背靠着惨白色的砖石墙,坐在一座破旧的天台上,气喘吁吁,眉头微皱,强忍着浑身上下的刺痛感。她扫了眼远方的碧海明珠大厦,“但我不知道周围会有多少警察。”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林余摊手。
艾尔哼了一声。
“国家这么重视你,肯定是有原因的,我能理解。毕竟来救你是董事会亲自签发的命令。”
她扭过头,看向大厦,“你的出现和苏醒十分突然,如果不是给出情报的那一位身份足够高,估计没人会相信。因此,为了安排我进入负责逮捕你的小队,起码有三个高层间谍被迫提前打出底牌,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现在已经被送进凯勒的牢房。”
艾尔看向林余,目光定定:“但是,即便如此,你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我还是很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动用机甲,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到底能不能在机甲运行的过程中活下来……”
你也知道这茬嘛,其实是没活下来……林余心中默默说道。
“……但你活下来了,而且还能把我一起带进地下城。我怀疑是不是根本不需要救你,你自己一个人就足够逃出格伦联邦。”
林余挠了挠脑袋。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奥拉存在无限可能,即使身陷囹吾,说不定也能找到生路。
“如果是,我希望你不要告诉我。”
艾尔强忍着浑身上下的剧痛,努力站起身,面色有些冰冷,“很多人因你而死,甚至国家的战略安排,都可能会因为这次过于仓促的行动而出现意外。他们不能白死,你必须跟我回迦勒底,活着回去。”
她静静地看着林余。
“谁会想死呢?你放心,我一定会活下去。”林余举起手,指着穹顶,“不说这个,你是格伦联邦的机甲驾驶员,算是高级士兵,现在看来,同时也是迦勒底合众国的间谍。那能不能告诉我,我的家族,我父母,他们到底是怎么,是因为什么而死?”
“不知道。”艾尔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林家的崩塌太过迅速,我们仅仅听到一点风声的时候,林家就已经分崩离析、家破人亡,除了政治层面上的直接干系,余下的大多数直系家属遭到离奇刺杀。几乎站在在格伦联邦商业圈顶端的林家,只用了一周时间就消弭在历史中。”
“有没有人活下来?”
林余语气异常平静,仿佛若无其事。
“你。”
“只有我?”
“实际上,你当时也属于‘死了很久’的状态,所以被联邦忽视了过去,只是不知道被谁突然挖了出来。从目前来看,林家旁系没有收到牵连,但只要在林家企业内,林氏直系没有一个活下来。”艾尔遗憾地摇了摇头,“联邦这次行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没人能想到一个统治国家的政权,居然会用如此恐怖的暴力手段摧毁一个举足轻重的大财阀。”
艾尔的声音越来越轻。
两人陷入沉默。
“暴力是个好东西。”林余突然笑了起来,打破沉默,“暴力可以突破一切桎梏,无视一切规则,放弃一切理性,是最直接、最干脆、最有效的手段。”
“艾尔,你知道联邦最大的种族,阿万基尔,它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么?”
“那是反抗者的意思,也是复仇者的意思。”林余举起手,指着碧海明珠大厦,“四百年前,那柄金百合旗帜是纯白色的,但旗帜下,谁的双手不是沾满鲜血?当暴力变成解决问题的方法,那些虚伪也就没必要保留了。”
他慢慢坐到地上,垂下头。
艾尔没有说话,她在思考如何前往北区。
艾尔知道林余或许很痛苦,很悲伤,但她不会说什么。所有的苦难和悲痛都该由自己承担,别人的安慰只会徒增软弱。
软弱是一切堕落的开始,是恐惧的根源,她不希望自己带回祖国的是一个没用的废物,正如艾尔之前所说,要为牺牲的人负责。
林余默默闭上眼,意识却凝视着那个任务——【窃国者】。
【奥拉,我想知道,我能战胜一个国家么?】
【有钱,就行。】
呵,真是简明扼要。
林余睁开眼睛,看向远方。
无数的灯火从天穹降落,化为流水般的霓虹灯铺满地下城,伫立在中央的碧海明珠如同一根硕大无比的火炬,映照在林余的瞳孔中。
火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