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快亮了，萧家老宅呈现出一天之中最宁静的状态。
苏晓甄心里跳突突的，挂断电话，她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过。
白扬从后面走上来：“夫人，那几个都是生手，难免办事不力。只是现在萧允城他们夫妻两个始终守在病房外，下手实在不容易。保险起见，还是先等待时机吧。”
“还要等？还得怎么等？”
苏晓甄冷着脸，一大股不耐从眉宇间渗透出来。
“下周就是老太太八十大寿了。那天我听余律师的口风，这便是要安排遗嘱划分股份的最好时机了。萧允城肯定会把那个私生子领回来的，到时候，就算美棠肚子里已经有了鸣海的孩子，又怎么能跟人家活生生的长子长孙比？
萧允城和沈云姿这两个处心积虑的，一定是故意一直把孩子藏在孤儿院。竟骗了我们这么多年！”
一提到这个，苏晓甄就恨得牙根痒痒，对自己的儿子，更是三分哀其被骗，七分怒其不争。
“这个鸣海也真是，为了个沈云姿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当初瞒着家里几乎拿出全部身价去收购沈云姿的那两个破金店，帮她为萧允城上下打点，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也要救人家的小兔崽子。现在好了，放虎归山哪有不害人的？我看我们是早晚要给萧允城弄得翻不了身！真不知道，这臭小子到底是遗传谁！”
说着说着，苏晓甄转脸看向一言不发的白扬。
东方的天空开始呈现鱼肚白，她看着白扬，看着看着，终于柔下了口吻：“阿扬，其实你……你也觉得我过于心狠手辣吧？”
白扬顿了一下，眼神也瞬间温柔了起来：“不会……”
苏晓甄自嘲笑道：“心狠手辣又怎样？为了让我的儿子名正言顺地继承萧家，也为了让我爱的人名正言顺地走在别人的眼光下！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夫人……”
白扬动了动唇，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苏晓甄上前一步，直接封住了对方的唇。
“别说了。”
下一秒，苏晓甄落回身姿，苦笑道：“我已经骑虎难下了。鸣海不肯做，美棠现在也变得优柔寡断。所以让我来做吧。”
“不，我去做。”
白扬坚定地点了下头：“我……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我不能让你再这样一个人承担了。”
苏晓甄的眼睛亮晶晶的，似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两人在月色下相拥了好一阵，苏晓甄才哽咽着声音说：“阿扬，萧家是鸣海的，也是你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们……”
“不，你已经委屈了快三十年。是时候该让我保护你们母子了。你放心，就算我把自己搭进去，也不会让那个私生子活着见到老太太的面。”
“阿扬，会好的……我们就快熬出头了。”
苏晓甄咬了咬牙，清晨的冷风吹得人很清醒，身后一股佛堂的香气，也不知道是从哪飘出来的。就好像是在提前帮他们超度这场万劫不复的罪恶。
苏晓甄皱皱鼻子，猛一回头。
“啊！”
一瞬间，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就看到萧老太太拄着一根红木拐杖，正站在两人的身后！
她身材矮小且佝偻，可身上那一股强势的家主气场简直让苏晓甄连直视都不敢！
原来，今天正好是佛会日，老太太信仰深，在佛堂受了斋戒，一直到凌晨才出来。
惦记着西园那里新栽的一颗腊梅，她便打发了女佣独自一人绕了个小路过来看看。
没想到就在这边的露台上，听到了苏晓甄的声音。
“妈！您……您怎么在这儿啊？”
苏晓甄早已吓得语无伦次，心里一万次的祈祷老太太应该是没看见没听到吧？
就听啪的一声，萧老太太将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怼。
厉声呵斥道：“苏晓甄！你刚才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阿城和云姿的那个孩子……还活着？”
苏晓甄一愣，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妈，这个……其实我。”
“我问你那孩子是不是还活着！”
萧老太太提高了声音：“当时不是说手术后产生了排异反应么？不是说孩子没熬过去，夭折了么？你告诉我实话！”
“妈，其实当时那孩子并没有死。我只是不希望看到鸣海替人家养孩子，所以才托人给他送走了。”
苏晓甄避重就轻，并装出一幅十分委屈的样子：“妈，求您体谅我做母亲的立场啊。谁愿意看到自家儿子好端端替别人养孩子呢？我也是不得已啊！”
“所以，现在这孩子找到了？”
萧老太太打断苏晓甄的话，急切追问。
“找……找是找到了，只是他身子不好。妈，您想想看，当初沈云姿七个月早产，孩子生下来就是胆道闭锁。要不是我们家鸣海重情重义，割了自己三分之二的肝脏捐给他，他能活下来么？但是这早产儿各方面的器官发育都不完善，保不齐还有些什么心脏病啊，肾脏病的。就算是今天能救回来，他日也未必能承担得起家族的大业——”
“你给我闭嘴！”
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拐杖几乎要把地面点出一个大窟窿来了。
“苏晓甄，你真以为我老太太眼睛瞎了耳朵聋了么！萧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样歹毒心肠的儿媳妇进门！鸣海上辈子又是做了什么错事，居然有你这样的妈！为了拿到我和你爸留下来的那点钱，你恨不能把我们的长孙弄死在外面？是不是？”
“妈！”
苏晓甄的脸色惨白如纸，嘴里却还是忍不住狡辩。
“妈您听错了，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啊！我只是听说那孩子最近在做手术，担心他的情况而已。我……”
“你不用再废话了！等我见了阿城，见了那孩子，其他的账，我们再慢慢算！”
老太太气呼呼地转身，点着拐杖就要往楼下去。
二楼的露台，她颤颤巍巍走上来的。想到自家人里竟然生出这样处心积虑的歹毒，老太太只觉得心寒不已。
但至少，给她知道了那孩子还活着。
萧允城和沈云姿的儿子，萧家的长子长孙啊！老爷子要是在天有灵，知道那孩子还活着，也一定可以欣慰了吧。
然而就在这时，萧老太太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那一双罪恶而残忍的手伸了过来，就这样毫不留情地推向她。
老人家这样的年纪，本就脆弱骨稀。哪里还能有半点还手的余地？
啊的一声惨叫过后，她连着翻下了四五个台阶，重重摔倒在地。
“阿扬！”
苏晓甄这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吓得面如土色，三两步扑到白扬的身边。
“阿扬，你……”
“这老太太不能留。”
白扬掏出一块手绢，从容而平静地擦了擦手。
看着地上早已没了声息的萧老太太，他转过身，双手轻轻抚上苏晓甄的肩膀，“冷静点，一切有我。”
医院，重症监护室的走廊外。
清晨的第一缕阳关唤醒一片纯白的颜色。
萧允城冷丁撑起身，才意识到自己这是靠在沈云姿的肩膀上睡着了。
两人就这样守了一夜，轮着靠在对方身上，相依相偎地替换休息。
睁开眼就能见到最想见的人的脸，那种感觉真是又欣慰又满足。“天亮了？”
萧允城皱皱眉，抬手挡了下阳光。
“嗯，不过还早呢，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沈云姿将一个保温杯递给他，里面是唐冉刚刚帮忙倒的热水。
萧允城接过，目光往病房窗户上瞄了一下。
“小星星怎么样？”
“还好，刚刚医生来查房监控，说指标都还正常。”
已经过去十个多小时了，四分之一的里程即将走完。
沈云姿心里始终提着一股子不敢放松的劲儿，但她愿意相信，老天爷不会每次都这么残忍。
“哦对了。”
想起刚才发生的一件小插曲，沈云姿随口对萧允城提了一句：“那个叫小蒙的孩子，被找到了。”
“哦？”
萧允城扬了下眉头，“哪找到的？”“说来也奇怪，他爸妈跟着医院负责人去查了监控，说是看到孩子被一个陌生男人领着，带出了医院大门，然后就上了一辆套牌车。当时林先生和林太太都吓坏了，立刻去报了警。可没想到一个小时之后，警方那边来消息，说有人把一个昏迷的小男孩就近丢在了一处警署门口。检查后发现，孩子只是吸了些乙醚，并没有大碍。现在已经被他爸妈给接回家了。”
听完沈云姿的这番话，萧允城亦是满心疑惑：“还有这种事？”
“是啊，我听那几个护士说的，也不知道细节真假，反正是挺邪门的。”
沈云姿点头道，“不过，只要孩子找回来就好。虚惊一场嘛。”
萧允城没再就这个话题发表看法，但心中却有几分潜意识的分析。
很明显，这是一场经过策划的，却在犯罪过程中突然中止的绑架行为。
只不过……
萧允城想拿手机打个电话，可还没等拨出号码呢，一通电话却先一步打了进来。
“喂。”
萧允城看了一眼来电显，老宅座机？
接听后，那边传来的是管家的声音。
半分钟后，萧允城难看着脸色放下手机。沈云姿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允城，出什么事了？”
“奶奶……”
萧允城咬了咬唇，眼底浮现一丝猩红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