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医院的途中，沈云姿依然无法从刚刚的消息里缓过神来。
听林主任的意思是说，舅舅的手术将由另一个专家负责主刀？而且鉴于病症的特殊性，以及可研究价值，只要他们家属愿意签订一份临床研究合作声明——
别说手术费移植费，就连舅舅后续康复的医药费床位费，医院都可以免除！
沈云姿彻底迷糊了。难道天上真的会有那么大的馅饼掉下来，还正好砸在她的头上？
站在心外科病房的玻璃窗外，沈云姿看着病容枯槁的方巍山，心里一圈圈涟漪着痛。
“舅舅……”
方巍山是一个月前入院的，心脏纵膈缺血性起搏困难。
其实他的心脏一直不太好，前年就做的搭桥手术。
这次突然入院，接着就陷入了急性昏迷。一个多月下来基本都是靠机器和药物在维持。
医生早就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且手术的成功率也不容乐观。
“还没打通你舅妈的电话？”
林主任从后面走上来，看沈云姿泪眼涔涔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难过。
他们做医生的，见惯了世间百态。有些话，心照不宣了。
沈云姿摇摇头，抬手擦了下眼角的泪花，对林主任道：“没关系的林主任，我签字就可以了。不过，我能见见那位心外科专家么？之前您说手术成功的概率不高，即便乐观来说也只有五成。那这位专家——”
“呵呵，五成是我来做。要是这位专家的话，那可有把握的多了。”
林主任微笑着安慰。话里话外，竟满满都是五体投地的佩服。
“她姓徐，毕业宾夕法尼亚大学临床专业的。别看今年才三十出头，但绝对是心外科世界级的专家。能排上她亲自主刀的，不是商界名流，就是政界要员。不过这女强人嘛，性格都有点古怪。可能是不希望术前有压力，所以她并不想跟病人家属说太多。要不，你就还是——”
“嗯，我明白了林主任。我尊重医生的态度。”
沈云姿点点头。林主任的话，着实是给她吃了一颗不小的定心丸。
“那，手术就安排在明天上午十点了？”
林主任点头道：“是，正好院里空着一台手术室，你舅舅这个情况也确实不适合再耽误。行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哟！你这手是怎么了？”
林主任一眼注意到沈云姿的右手，此时血迹已经干涸，露出深刻而泛白的伤口。
刚一回家，她就急着赶来了医院，只匆匆用纸巾裹扎了一下。
“哦，没事，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
沈云姿不好意思地笑笑，将手藏进了袖子里。
“那你自己当心点，我先去忙了啊。”
告别了林主任，沈云姿又在病房前站了好一会儿。
她陪着舅舅，有时候陪着陪着，思绪就重叠到了五年前。
萧允城出事的时候，她也像这样坐着，守着。
祈祷着，奇迹能够发生。
如果说，老天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眷顾了她的虔诚，才让萧允城死里逃生的。
那么她宁愿他恨她一辈子，哪怕是作为兑换的筹码。
名爵新苑，高层豪华公寓。
萧允城坐在落地窗前，面无表情地盯着玻璃。
商鸿渐进来的时候，李阿姨小心翼翼地说：“先生从回来就不吃不喝，衣服也不换，就那么呆呆坐在书房里……”
“知道了，您去忙吧。”
商鸿渐换了鞋子，走过去，敲敲书房的门。
“进。”
萧允城机械地吐出一个字。映在玻璃上的脸，依旧冷而冰。
“别担心了，她在医院忙活她舅舅的事，会抽时间包扎伤口的。”
商鸿渐的话音一落，萧允城冷冰冰地递过来一记眼刀。
“谁说我在担心？”
“那你攥着个血糊糊的袖子，攥这么半天干什么？赶紧换了洗个澡啊，人都要发霉了！”
商鸿渐毫不客气地瞄了他一眼，萧允城则下意识地松开了袖子。只觉得那股熟悉的血腥气从他摩挲的指尖里溜走，就好像再也捉不到她的气息。
那是她的血。
她伤得严不严重，有没有好好包扎？有没有发炎，会不会发烧？
这些个念头在他心里折磨着，发酵着，简直快疯了。
可是——
看着商鸿渐这张欠抽的脸，他又不想屈尊多问一个字。免得换来一堆乱七八糟的揶揄。
“行了！我看我要是不说，你也是憋着股别扭不肯主动问啊！”
商鸿渐是很外放的性格，一向不能忍受这么压抑而拧巴的气氛。
有时候他真也会觉得很可惜。如果不是经历过那样的遭遇，他认识的萧允城，年轻有为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都是天之骄子的气魄。
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又偏执又敏感的性格呢？
不过也没法子，谁叫自己要跟他做兄弟的？他不管他，谁还能受得了他？
啪一声，商鸿渐将一叠资料丢在萧允城面前。
“我叫人去查的，你看看吧。”
萧允城抬手，翻开。
而里面呈现的内容，顿时让他眉头深锁。
商鸿渐叹了口气：你看看她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情况。有时我也真挺怀疑的，一个这么重情义的女人，当初怎么可能会那样……
“这没有可比性。”
萧允城冷哼一声，合上资料，冷冷地转过身去。
他想，无论沈云姿有什么样的隐情，那都只能说明，他萧允城对她的意义，远远小于这份‘隐情’之下。
她只是，没有那么爱他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