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麦吐司，单面煎蛋，德式白香肠。
萧允城是个念旧的人，多年来，连早餐的口味都不曾改变。
沈云姿暗暗地想，或许越是这样的心性，一旦下决心改变的东西，就永远也回不去了吧。
轻轻走到餐桌前，沈云姿将一张卡放在萧允城手边。
“这里面……是五十万。”
她看着萧允城，目光温和内敛，却不躲闪。
“什么意思？”
萧允城顿了下手里的餐刀，目光如利剑般斜睨。
“是我舅舅的医药费。”
沈云姿心想：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自己总不能踹着明白装糊涂，真当那只是医院给的一次免费福利吧？
“这样？”
萧允城冷哼一声，重新低下头，盯着餐盘里的食物。
“我还以为是沈大小姐给我昨晚的服务费。我一个废人，值不了你这么大手笔。”
心脏像是被什么捏了一下，沈云姿只觉得那种痛真的几乎让人窒了呼吸。
闭了闭眼，她攥着生疼的掌心，长长出了一口气。
“萧允城，我们不要这样好么？我知道，手术是你让大姐特意帮我的，我是真的很感谢你们。但一码是一码，以前的事，我想，我们都已经无力再去改变什么了。我只希望你——”
啪嗒一声，萧允城扔了餐刀。
凛冽的刀光略过他的眼眸，寒意一层深似一层。
“沈云姿你一定要这么自作多情么？要还钱是么？可以，但五十万不够。”
“我知道不够。”
沈云姿抿紧唇，点头道。
“我还有二十万，在我舅妈手里。我回去就想办法跟她讨，若是讨不回来，我也没有办法，只能以后再慢慢赚钱还你了。行么？”
萧允城的眼底闪过一丝莫可名状的光，他不再回避沈云姿的目光。
正面迎上的眼神里，却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猎意。
“我若说不行，你要怎么办？”
“不知道。”
沈云姿深吸一口气，良久才缓缓摇头。
她不喜欢这样的对话方式，很不喜欢。
与萧允城重逢以来的这几天，她每时每刻不在反思，自己当初究竟做错了什么？
可是，如果时间倒流，她依然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当初的决定。
即使今生今世都得不到这个男人的理解，那也是她当初——唯一能为他所做的。
沈云姿想，如果有缘，就继续以沫相濡。如果无缘，也无外乎转身相忘江湖。
但她不愿意再听到一个字的明嘲暗讽，从那个男人温柔的唇齿间说出。
“总之，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想怎样，我也都……”
沈云姿提了下几乎要滑下肩膀的衣领。她昨天的衣服弄脏了，已经被李嫂拿去洗。身上这件，是徐如枫的衬衫，她很丰满，所以这衣服对沈云姿来说，实在有点大。
可就是她刚刚提衣领的小动作，让萧允城瞬间觉得有股什么狂涨的力量，在胸腔里刹那涌动起来！
他凝起眉头，旋即重重吞了下喉结。
一双手抓在轮椅两侧，青筋突兀！
“沈云姿！”
呼的一下，萧允城双手抓住轮椅，仅靠着上肢力量硬生生撑了起来！
还没等沈云姿反应过来，男人铁钳般的大手一把拧住她的衣领。
哗啦一声，将她整个人按在餐桌上！
“萧先生！这，您，您冷静点——”
李阿姨冲了出来，眼前这一幕几乎要把她吓傻了。
“滚！”
狠狠一记眼神削过去，李阿姨顿时吓得噤若寒蝉，钻回卧室不敢出来。
而此时的沈云姿，再也隐忍不住夺眶的泪水。
她曾无数次梦回，每每渴盼着能再次与他这般厮磨而亲近。
这样近距离地感受着他的气息……
只是，这不是她想要的。
这不是她爱的那个萧允城。
那个会很温柔地吻遍她全身，会悉数安慰着她的恐惧和嘤咛，会很顾念她的感受，很在意她的快乐的男人……
这一刻，全化作了浓重的呼吸，和野兽般的侵略。
这，不是他。
萧允城赤红着一双眸子，狠狠地望进沈云姿的眼睛里。
一手压在她细嫩的脖颈上，另一手死死撑着自己半身的重量。
“沈云姿，你在说什么废话！你问我想怎么样？你难道不知道，我想把你怎么样！”
刹那间，一股失控到极致的乱流，如同洪水猛兽一样在萧允城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他真的不知道，下一秒，自己会对眼前这个女人做什么！
“阿城，就算是我对不起你，别这样好么……”
沈云姿闭上眼睛，泪水沿着睫毛轻颤，抖落。
一颗颗，砸在杯盘狼藉的餐桌上，也砸在萧允城失智边缘的心房上。
敛下情绪，萧允城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他撑起手臂，终于放开了身低下的女人。
“对不起？你觉得我们之间，只要一句对不起，就两清了？”
心像被什么重重锤了一下，萧允城的力量渐渐流逝。
可他分明已经放开了她，沈云姿却没有半点落荒逃去的动作。
她就那样静静躺在桌子上，清澈的眼眸里，泪水涌出无尽的怜惜。
模糊的视线里，那男人精致英俊的轮廓，终于让她触手可及。
沈云姿抬起手，轻轻插进萧允城漆黑的短发里。
她清楚地感受得到，男人就像一只挣扎而矛盾的大兽，整个身子骤然颤抖了一下。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只要能让你不要再恨我，不要再痛苦。我愿意做任何事……来补偿……”
“任何事……”
萧允城撑起几乎要极限的手臂，目光压落沈云姿的脸上，仿佛比身躯更沉重。
“沈云姿，你不要后悔。”
落座回轮椅上，萧允城沉着目光，缓缓转身。
直到沈云姿关门离去的声音落在耳低，他才微微漾起唇角的一丝苦笑。
沈云姿，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也不要你的内疚和补偿。
我要，你说……你爱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