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萧允城就觉得自己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
浑身骨架都疼，脑子里乱得像旋涡。
小星星，是他们的儿子。
那么可爱，那么懂事。
而他，要怎么才能举起挥向他父亲的那把刀？将上一辈的仇恨，这一辈的仇恨，统统加注给下一辈？
回到书房里，萧允城没开灯。只点了一支烟，却没有心情抽上一口。
电脑上搜了几分离婚协议的模板，他机械地下载下来。看几条就觉得烦了，他想，或许他们之间并不需要什么离婚协议。只要到期不再继续婚姻，就一白两清了不是么？
可是，小星星还有一年的时间么？他是否应该把沈云姿还给那个可怜的孩子？让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团聚在一起？
哪怕兑现了爷爷生前留下的股份，哪怕他要因此而放弃谋划多年的复仇和夺权。
哪怕……
可是这一切，跟那个无辜的小孩子比起来，跟沈云姿应该得到的幸福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听到楼下开门的声音，萧允城啪一声按下了电脑，推着轮椅来到楼梯口。
沈云姿刚刚进玄关，打开灯。
一眼看到二楼上的萧允城，她吓了一跳。
“你在家？”
“嗯。”
萧允城点头：“你刚回来？”
“嗯。”
沈云姿放下钥匙和包包，紫色的毛衣这一刻看上去仿佛没有早上那么温暖了，长发被绑在了脑后，有种疏离的陌生感。
她看了萧允城一眼，开口道：“你在家怎么不开灯？我还以为你在忙。”
“周末，没什么好忙的。”
“是么？”
沈云姿垂了垂睫毛，顿了几秒：“我以为你有很多事要忙，不管是表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
她话里有话，萧允城又不傻。
只是这屋子里的光线不算很好，萧允城只把目光落在沈云姿脸颊的红痕上，似乎并没有刻意去关注她的情绪。
“你的脸怎么了？”
沈云姿上楼，萧允城推着轮椅跟在她后面。
“温美棠打的。”
沈云姿径自进了卧室，口吻却十足冷淡，“当然，我也不怪她。如果有人这么算计我的男人，我也一样会动手。”
说完，她钻进淋浴间，开始洗手洗脸，换衣服。
萧允城被她挡在了门外，沉淀了有十几秒。接着，便怒不可遏地推门闯了进去。
“沈云姿，你把话说清楚。”
“我要说什么？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沈云姿的心很痛。
不是因为萧允城的欺骗和隐瞒，她只是想不通曾经那个一身正气的男人，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不择手段？
无论经历了多少挫折和苦难，他依然是那个让她敬仰，让她爱慕的男人。
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把萧鸣海往绝路上逼？好，就算他们有家族之争，就算他在萧家饱受排挤与委屈。但是萧鸣海背后数十座孤儿院呢？那些可怜的孩子呢？他有没有考虑过，如果这件事真的压得萧鸣海翻不了身，那些孩子怎么办？社会上无数个像萧鸣海一样投身公益的爱心人士该怎么办？他们的心凉了，孩子们还有谁来管！
沈云姿一直认为，人有多大能力，就要承担多少责任。人有多少财富，就该承担相应的社会回馈。
她不能相信，她曾深爱的男人，曾视若神祇的男人——
竟然会做这样的事！
想着想着，沈云姿的眼圈红了。
可是这一次，她的泪水却逼不出萧允城的半点愧疚和心酸。
他只觉得心凉，只感到绝望。
“你觉得，今天陷害萧鸣海的人，是我？”
沈云姿不说话，只抹了抹眼睛。
“回答。”
萧允城的声音阴冷如冰，眼底的光晦暗不明。
沈云姿深吸一口气，摇摇头：“除非你能告诉我，创商文媒不是商天在控股，龙跃传媒，不是商鸿渐的产业？前脚举报，把萧鸣海逼得身败名裂。后脚洗白……对了，我想如果不是看在你二叔的面子上，你今天也不会同意松这个口吧。当然了，最后还不忘再宣传一下龙跃传媒。允城，我虽然不懂你们的运筹和手段。但我不是傻子，你敢说这些不是商鸿渐做的？你敢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么！”
“所以，你已经认定了是我。”
萧允城抓着轮椅扶手，手臂上的青筋一层层掠起。
他双目赤红，盯着沈云姿的双眸，已经呈现出了灰败的颜色。
沈云姿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她从没见过萧允城这样的眼神，就好像一具没有生气的等身人偶。
“我，我只是觉得事情没有这么巧合的。如果你说你不知道，我们现在可以找商鸿渐对峙——”
“够了！”
萧允城大喝一声，回音撞击在洗手间的墙壁上，萦绕刺耳的回路。
“沈云姿，既然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那你就当我是好了。我没有义务配合你的质问，配合你的调查。没错，就是我让商鸿渐做的。我就是要让萧鸣海身败名裂，要萧家尽归我掌控！你能把我怎么样？你能阻止得了我么？”
啪嚓一声。
沈云姿抬起手里的录音笔。
目光清冷，面色平静。
她录音了？她竟然算计她，竟然从一进门开始，就在身上藏了录音笔！
心里好像有什么打碎了一样，任凭萧允城怎么用力吸气，都没办法凝聚还原。
“沈云姿，你算计我……”
泪水从沈云姿的双颊落下，她哽咽着，肩膀不住地发抖。
摇摇头，沈云姿说：“抱歉，允城。我真的不能让你那么做……”
“把录音笔还我。”
萧允城闭了闭眼睛，脸上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推着轮椅上前，一寸寸逼近。
沈云姿一步步往后退，泪水一滴滴落在地上。
“允城，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但我求你，别再这样了……你的对手不是鸣海。我理解你心里的痛，我会陪着你，会一生一世守护你。但我求你不要这样子，我不希望我爱的人——”
“闭嘴。”
萧允城的声音阴恻恻的，他知道自己是没有理智的，从沈云姿拿出录音笔的那一瞬间，就没有了。
这一刻的他，就只想让她屈服。
因为他不知道，如果她依然不肯屈服，自己会对她做出什么！
“允城……”
沈云姿已经退到了洗面池附近，再也没有后路了。
“啊！”
下一秒，男人就像一只疯狂的野兽，突然从轮椅上跃起，将她一把抓住。
沉重的身子呈现悬殊的压倒趋势，沈云姿哪里还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噼里啪啦的，洗面台上的东西掉了一地。
有些落在萧允城的头上，有些落在他的背上。
可他却像个毫无反应的木偶，狠狠抓着沈云姿的双臂，将她的衣衫一层一层地——
“允城！萧允城你干什么！你放开！”
“沈云姿，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一下，谁才是你男人！”
“你疯了么！你放开我！”
“我是疯了，你第一天知道我疯了么！从你背叛我，从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那一天，我就已经疯了！沈云姿，你是有多蠢？居然还敢回到我身边，像个声母表一样，你以为你能感动我，能改变我么！我告诉你，五年前的萧允城已经死了，早就死了！”
一股难以自持的欲念从身体深处横冲直撞出来，这一刻的萧允城已经完全没有理智了。
他恨透了这个现状，恨透了自己不得不面对她和别人有了一个孩子的事实，更恨透了她所谓的爱里，再也没有了自己专属的唯一。
她和他之间，永远会有一个萧鸣海！永远！
大手疯狂地撕扯着，冰凉的浴室地面上，两人就像正在搏斗的猫鼠。
沈云姿哪里还有能跟男人抗衡的力气？胡乱中，她抓起手边的一个什么刷子，往萧允城的脖颈上挥了过去！
等她看清那是一把剃须刀，是自己早上帮他剃胡须的剃须刀时，整个人都吓傻了。
萧允城闷哼了一声，疼痛落在锁骨深处，理智才终于占领了失控的大脑。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肩胛上的衬衫。
一道清冽的撕口下，鲜血瞬间晕染了雪白的衣衫。
沈云姿几乎吓得快要晕厥，她连滚带爬地起身扑过去。
“允城！你——”
“滚！”
萧允城一把推开他，一手压着锁骨，一手撑地艰难起身。
他想，如果这就是他与她之间注定的结局。
这一刀，为什么不干脆点直接划过他的颈动脉呢？
要他亲手放开沈云姿，他宁愿死……
萧允城扶着轮椅慢慢起身，然后一步步撑着下楼。
沈云姿愣了半晌，突然爬起身来追上去！
“允城！你去哪！你在流血啊，让我帮你好不好，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当然是去医院，否则我去死么？”
萧允城冷冷回过头，压在锁骨上的左手已经满是腥咸与温热。
可他却只觉得冷，心里很冷很冷……
“我电脑桌面的新建文件夹里，有离婚协议。你选一份看着最顺眼的，打出来吧。”
萧允城留下一句话，开门推出了轮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