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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都是棋子

走在广陵宫的通衢上,韫姜蓦地回忆起曾经和宛陵欢快的日子,广陵宫幽静,别有一番景色。韫姜喜静,就常来宛陵的雩华殿,或坐在一起品茗、或在一起挑样子。宛陵总有做不完的香囊、缠不完的琲珠串,做好了头一个送给自己。

那时候的她总是怯生生的,像一朵青栀、像一簇茉莉,让韫姜心疼得很。

可惜现在全不一样了。

“你们主子病得很重吗?”韫姜头也不低,轻声问茉蓉。

茉蓉抹抹泪,答道:“是了,主子十几日前就总做噩梦,后来就发低烧、说胡话,越到后来越是不成了。延医问药的也是没用,没法子了,才请德妃娘娘您来看看的。否则德妃娘娘事忙,也不敢随意打扰。”

她长长叹气:“皇上来过一回,见主子病得不行,糊里糊涂的,坐坐也就走了。”

眼睑微垂,韫姜的心猛地一窜,没有说话。

进了里头,一股暮气的味道,韫姜不知是何心情,迈着艰涩沉重的步伐款款入内去,到了寝殿,她侧身示意:“都退下去吧。”

她走近床榻,犹豫着,还是在床沿坐下了。透过莨花纱可以看到宛陵枯瘦纸黄的面颊,韫姜噙着一眼泪,默默地挽过银钩,把垂委在地的纱幔绾了起来。

她俯身贴近一点宛陵,小声唤她:“宛陵,我来看你了。”

先是痛苦而无力的低吟一声,宛陵才缓慢而艰难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睑。她的眼前一派朦胧,像是起了一阵浓重的白雾,散都散不去。她晃了晃头,才勉强看清了眼前的人,是韫姜啊。

宛陵笑了一下,已经说不出话了,她从病的那一日起,就发烧、神志不清,话也说不了一句。到第三日,干脆话都说不成了。

她猜到了,是有人要灭口啊。她不病入膏肓,徽予压根不会来看她,可就算来了,她也说不出话了。下药之人,其心之毒。

宛陵张张嘴,似乎在喊:“姐姐。”韫姜伏低身子,勉强能听到一丝气声从她的喉间逸出来。

韫姜秀长的眉沉痛地扭曲在一起,她背过脸,生生忍住哭声,急速抹去泪,才回:“好好养身子吧。”

“唔。”宛陵双眼迷离,已经看不清什么东西了,她无力地抬起枯瘦的手,好像要抓什么东西。

韫姜清瘦的身子颤了颤,整个人不自觉往后倾倒,远离了些宛陵,踌躇着还是拉住了宛陵那一把枯骨似的手。

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会变成这样,从前我们多好啊……”

宛陵也哭了,从她浑浊的双眼里溢出来,无神的双眼被潋滟的泪光泛上了一层凄凉。她说不出话,眼睛也污浊了,韫姜读不出她的意思。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韫姜把宛陵的手送在脸颊一侧,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哭得泣不成声,“我真的没想要颜子青死,我没想到他会死。”

宛陵的手突然使上了力气,想要极力从韫姜手心里抽出去,半晌,她终于放弃了,手指缓慢地一动,轻轻地握了握韫姜的手。

她真的恨透了韫姜吗?好像心里还留存着一点爱,所以她没有答应淑妃去动再阳,也没有卸下那个镯子,她就是太信任韫姜了,才会觉得被背叛、被抛弃了。可是韫姜哭得那样伤心,让宛陵怀疑自己恨的人到底对不对。

可惜她已经说不出话,也没法去求证了。她就快要死了,宛陵最近天天梦到颜子青,大概是自己要去找他了。

宛陵苦痛地摇了摇头,好像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韫姜不会一点错也没有。宛陵这样告诉自己,韫姜背叛了她,她也算计了韫姜,两不相欠了。

韫姜感受到宛陵的手在不受控地坠下去,她惊慌地去喊宛陵的名字,可她的双眼逐渐涣散开去,悄无声息的。

她的手止不住的发抖起来,韫姜捂住自己发颤的唇,不让自己失声惊呼出来。她呆坐在床边,又是无尽的悲恸,又是被憎恨的羞愧,还有被背叛的愤怒。一切的情绪波涛一般不由分说地涌进她的胸腔,几乎要让韫姜窒息。

可是这死寂,最终也让这五味杂陈归于宁静。

韫姜抬手抹去最后一滴泪,缓慢而落寞地往外走去,愈宁守在外间,上来扶住摇摇欲坠的韫姜,神情紧绷地往里瞅了一眼,没有多言。

“去请皇上、贵妃还有太医过来吧。”韫姜朝着茉蓉如是说,眼神却微微示意顾诚跟紧了茉蓉。

等他们走了,韫姜在正堂的交椅上坐了,扶额撑在桌上,把顾远传了进来,问:“这几日茉蓉去淑妃那了么?”

顾远打了个千儿,回:“回德妃娘娘的话,茉蓉去了两回,头一回淑妃娘娘见了,奴才怕打草惊蛇,没敢进去听,但茉蓉留的也不久,约莫能谈三两回话就是了;第二回正是淑妃娘娘被撤了协理六宫之权的第二日,淑妃娘娘没心思见她,就吃了闭门羹回来了。”

“去了就好,那样事说得通。你还记得是哪一日吧?”韫姜心里盘算着,心不在焉地问他。

“是,奴才谨记在心。娘娘交托奴才办的事,奴才也做好了。”顾远是个忠直且机灵的人,认准了德妃这主子,办事没有不尽心、没有不完美的。

韫姜赞许地点点头:“了结了这件事,你就来未央宫当差吧。本宫看你功夫不错,办事也痛快,就跟着二殿下吧。”

顾远憨厚地笑了:“奴才全听德妃娘娘安排,德妃娘娘就是要奴才上刀山下火海,奴才都去。”他知道照顾再阳是头一等体面的事,更是被主子信任的表现,怎不感激涕零,怎不尽心?

他磕了个头,照旧退下去了,仍旧安稳地办自己的差事。

等了半盏茶功夫,贵妃才姗姗来迟,和如命后脚就到了,听了命进去查看。贵妃在韫姜身旁坐了,小声问:“没了?”

韫姜的神色又淡漠又哀伤:“约莫是吧。”

贵妃半仰起她弧度优美的下颚:“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戏要等着开张了。眼泪等着戏开场了再掉,否则都是没用。”

韫姜没有搭话,无力地垂着头,她真是万万没想到,竟有一日她会拿着宛陵的过身做戏。真是可笑、真是可怜。

片刻之后,和如命吊着一颗心出来,跪下谨慎又小心地呼道:“两位娘娘节哀,和昭仪娘娘殁了。还有一事容禀,微臣惊觉和昭仪娘娘乃中毒而亡,还望两位娘娘决断。”

下意识地紧闭双眼,韫姜缄默片刻,才稀里糊涂地回:“再差一拨人去请皇上吧,容皇上来了再议。”

贵妃冷冷道:“把雩华殿封起来,不许人走动出路,近侍者当场扣下等候询问。千珊,你带人把和昭仪的用物、留存的吃食、药石全都起出来给和太医查看,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茉蓉一晃神,还没来得及喊冤,宁福就一个拂尘甩过去,把她扣在了地上。贵妃懒得瞧她一眼:“茉蓉是掌事宫女,先从她查起吧。千璎,你搜身,滢儿,你去查她的庑房。旁的奴才也不许放过,全都查。”

韫姜强撑着坐直身体,微微侧了侧脸,示意愈宁令人过去帮衬。

约在一炷香时间后,徽予才赶过来,韫姜特地拨人来请,是何用意徽予猜着了大概。他虽没几分伤心,但到底殁了一个妃御,不得不过来一趟。

韫姜抬眼看见徽予的身影,绷紧的一根弦一下就松泛下来,泪也跟着不断地掉落下来。她掩面啜泣:“皇上,和妹妹殁了。”

贵妃少不得做出点腔调来,也苦着一张脸,语气却还是淡漠的:“皇上容禀,此刻不是伤心的时候,和昭仪殁了不是天灾,实乃是人祸啊。”

她扬过脸,和如命立刻膝行上前:“皇上,微臣奉命前来,来时和昭仪娘娘尚存一丝气息,微臣本想施针吊命,却回天乏术。但谁料银针入体,取出为黑,此乃中毒之兆。微臣不敢隐瞒,特报给了两位娘娘。”他说罢,捻着那根银针献给徽予过目,徽予蹙眉瞄了一眼:“中毒?”

贵妃迎上去,扶着徽予坐下了:“臣妾已经命人去调查了,皇上稍等。”

徽予忧心忡忡地望向韫姜,只看她哭得伤心,也是心疼,柔声道:“朕会厚葬和昭仪的,快别哭了,仔细哭伤了自己的身子。”贵妃在,他也不好怎样偏心韫姜,只轻柔地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慰。

其实韫姜也不全是在哭宛陵的过身,她也不知在哭些什么,只觉得哭出来,痛痛快快哭这一场,就会好的。

她攥紧了帕子,死死捂住嘴,身体跟着战栗起来,一个抽泣,她缓缓回过劲儿来。贵妃见她哭得不成样子,抽过丝帕来递给她,也算是一种警示。

韫姜取过,慢慢把泪擦了,眼红胀酸乏得很,心里却没有那样苦了,像是空了一块,这泪像是一场滂沱大雨,冲刷了自己的心,把一些感情一道带走了。

她没有说话,静静等着。过了会儿,只见千珊同宁福领着吱哇乱叫的茉蓉进来了,千珊看她不成样子,信手扯过一块布塞在她嘴里。

他二人规规矩矩请了安,千珊开口道:“皇上、娘娘,查出来了,是茉蓉这背信弃义没心肝的奴才。”

说着一挥手,后头立时跟上来数个人,手中各有玩意儿。一个捧着药渣、一个捧着小瓮瓶、还有一个端着只剩个汤底儿的药碗,最后一个是伺候和昭仪的太医。茉蓉道:“奴婢取了银簪试过,这瓶东西里的是毒物,连带着今日的药渣、汤药,都含着毒,所以立刻过来了。”

和如命机敏,立刻过去查验,一一看过后,答道:“确实如此,此毒性不烈,须得十几日下去,才能致命。而且状如重病,不像寻常中毒。若不是微臣以施针,寻常把脉和观面相都看不出的。”

那太医也叫:“是是是,微臣不敢不尽心啊,和昭仪娘娘的症状是低烧转高热,神志不清,口不能言。微臣便对症下药,奈何不起作用,原是没查出是毒的缘故。和昭仪自小月后就体弱,有一段日子也病的重,所以微臣没往中毒上想去,是微臣失职了!求皇上恕罪!”

徽予对宛陵的感情一般,也懒得为她怎样追究,只悄悄儿拿眼去看韫姜,顾忌着她的心情。韫姜沙哑着嗓子,轻声道:“这本是用毒之人其心险恶,太医大人是治病的,怎能想到这事上去,不好怪罪大人的,大人也尽心了。”

那太医真是如蒙大赦,连连磕了头,退居了一旁。

这边贵妃叫把茉蓉嘴里的布去掉,厉声问:“说,为什么给和昭仪下毒?听太医说,这毒可不简单,不是寻常能拿到的,又是谁指使的你?”

茉蓉哭嚎得厉害:“奴婢没有啊!奴婢真的没有啊!”

千珊见她不认,忙截断她:“还敢狡辩,这毒物可是在你床褥子底下摸出来的。至于汤药,我也都审问过了,人人都说是你亲自盯着煎熬的,除了你下药还能是谁?难不成满宫里联合起来陷害你吗?”

话声刚落,外头进来顾远,小心翼翼站在门外,小声道:“奴才有事要禀告。”

贵妃下意识瞟向韫姜,韫姜微微颔首,贵妃才叫人进来。顾远进来磕了头,将用衣裳兜住的药材散开来了,回道:“奴才是雩华殿的粗使奴才,司职养花弄草、干些粗活的。今儿个奴才看花圃里的花有些蔫儿了,就自作主张要培土,结果一翻里头,出来这些个,奴才见是药材,想到主子们正查的事,所以特地来禀告。”

和如命和那太医欠身过去翻看,瞧了瞧,才说:“回皇上,确实是和昭仪近来用药的药渣,里头搁了毒物。”

“想是你怕东窗事发,都把药渣藏起来了。”贵妃冷笑一声,“你还要辩解什么?你不说,有的是慎刑司的人来问你。”

茉蓉不可置信地摇着头,没做过的事又怎么认?她哭天抢地地上前要喊冤,被宁福死死扯住。顾远在一旁装着怯生生的样子,偷偷儿瞟了茉蓉一眼,小声道:“奴才还有一事……”

“说吧。”贵妃不知韫姜竟安排了这一手,嘴角稍带上些讽刺的笑意,瞥了她一瞬,趁着徽予不注意,又收了回来。

“奴才有一日去莳花局取时新花卉回来栽培,那日下雨,生怕把花儿弄坏了,所以走钟粹宫那条路回来,不曾想竟瞧见茉蓉姑姑从钟粹宫出来了。奴才一开始想着,或许是和昭仪病了,淑妃娘娘管理后宫诸事,茉蓉姑姑照例去禀报一声。也就没多在意,今儿个闹出事来,奴才才觉得不得不说出来,叫主子们知道了。”

茉蓉神色一惊,哭声一下子收了回去,她怎料想被这奴才给瞧见了。一下有些张皇起来,嘴上还犟着:“你信口胡诌,我何时去了淑妃宫里了?真是好笑!”

一听淑妃的名,徽予蹙起了眉:“淑妃?”

顾远赶紧磕了个头:“奴才不敢撒谎。”

茉蓉下意识往角落里缩,仍不肯松口:“你可别含血喷人,你又有什么证据?空口白牙的,在这儿污蔑我!”

韫姜呵地短笑两声:“你去淑妃宫里又怎么着,正如这小奴才说的,你照例去通报一声也使得。为什么这么着急要撇清干系,难不成是做贼心虚么?”

这一下惊得茉蓉哑口无言,哆哆嗦嗦地还想狡辩些什么,却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了。

“有没有,就请淑妃过来一趟,你们对峙了才知道。”贵妃一扬脸,千珊旋即退下去请淑妃过来。

相对沉默片刻,淑妃才过来,她神色平静,似乎全不担心会惹祸上身。她照着规矩给徽予请了安,徽予眼珠子都没动一下,只冷声应了一句。

到底是淑妃,照旧气定神闲地自己坐下了,没有露出一点失意的样子,慢条斯理道:“路上千珊都把事情说了,臣妾也觉奇怪,那日茉蓉是来了,是求臣妾拨个好太医去照顾和昭仪。怎么今儿反而不认了呢?”

她一张笑脸转向茉蓉,茉蓉一怔,才磕磕碰碰说:“是这样的……奴婢、奴婢是被吓坏了,才着急忙慌地说没去过,生怕攀诬上淑妃娘娘。”

“这倒奇怪了。”贵妃似笑非笑的,优雅地抬起妩媚的眼,直勾勾剜向淑妃,“满宫里谁不知道和昭仪同德妃最要好,谁又不知道和昭仪同淑妃没多大来往,茉蓉怎么偏偏去找淑妃而不是德妃?难不成淑妃对茉蓉来说比德妃更信得过吗?”

淑妃见茉蓉招架不住,截住贵妃的话替她说了:“姐姐这话说的,当时我们三人都有协理六宫之权,奴才又懂什么,找谁不是找呢?再说了,正如姐姐所说,本宫同和昭仪无冤无仇的,何苦下毒害她性命?”

“奴才懂不懂的,淑妃比本宫更清楚吧?”贵妃勾唇一笑,移开凌厉的视线,满脸堆着讽刺二字,“至于为什么,就只有淑妃你自己知道了。”

淑妃一噎,还待要说,却被徽予止住:“好了。接下去的事,就交给慎刑司来管吧。和昭仪的后事,德妃、贵妃,还得你们多上心了。”

他站起身,从始至终没有多看淑妃一眼,不等三人行礼就提步离去。淑妃站起身,眼神往韫姜、贵妃二人身上转了两圈,微笑道:“那妹妹就先回去了。”

她竟然无动于衷,贵妃脸色一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只看她气定神闲地回去。贵妃啐道:“本宫最讨厌她这幅坦然自若的模样,有的她哭的时候。”

韫姜深吸一口气:“看她这样,只怕她的势力远比我们想的要大。她好像全不惧怕把茉蓉送进慎刑司。”

“怕不怕的,不由她说了算。”贵妃冷冰冰撂下一句话。

韫姜浅浅一笑:“淑妃这一次注定是要输的,有一点她做不好,就赢不了。”韫姜朝着贵妃,“她太不把皇上的宠爱当回事了,也太不了解皇上了。这宫里的女人,终究不是朝堂上的臣子,凭的不是一个足智多谋,而是谁更得皇上信任和偏爱。”

回未央宫路上,泷儿亟亟寻过来,截住了韫姜的仪仗,附耳对韫姜说:“尚宫局的人来回,说玫玥在那不大安生,就替娘娘盯紧了,没成想她偷偷儿去见了钟粹宫的湘芜。”

“什么——”韫姜一惊,险险要从轿辇里站起身来,“玫玥竟然同湘芜有勾结?”

“是了,之前禧婕妤娘娘出了那样的事,娘娘本就疑心过玫玥,只禧婕妤护着她而已。现在这样,只怕事情不简单呢。娘娘要不要……”

“先别把事情告诉皇上,偷偷儿把玫玥带来未央宫,你且叫顾诚去审她,顾诚有点问人的本事,撬玫玥的嘴绰绰有余了。”韫姜脸色一沉,本就心情郁结,这下玫玥撞在刀口上,岂不更生气?

泷儿答应下了,忙不迭叫上顾诚去拿人。愈宁叹道:“娘娘没看错人,就是当时禧婕妤娘娘还护着家生奴才,到底是耽误事儿了。”

韫姜紧闭双眼,又是气又是懊恼:“要是本宫再强势一些,当时打发了她就好,否则?诗也不用吃这苦头。”

回了宫,韫姜心情郁闷,本不想用饭食,没成想徽予特地过来陪着,于是一道用了一些。徽予国事缠身,不能久留,临走不忘宽解她几句。韫姜知道徽予挂念她,于是温柔地答应下,心里也宽解些。

等到了晚间天擦黑了,把宛陵的事约莫处理了个大概,顾诚才过来回:“娘娘,都问出来了。写了这一纸证言,玫玥亲手摁了手印,跑不掉的。”

韫姜正要叫他送去给徽予过目,正巧徽予过来,韫姜见他眉宇间有些疲惫,就知道他一定是怕自己想不开,特地撑着过来的。于是先陪着徽予吃了茶,又坐着休息了会儿,才叫人呈上那证言来。

那上头详尽叙述了玫玥与湘芜的数次接触,因玫玥至今被蒙在鼓里,一直觉得是做了好事。反而坦坦荡荡说出来,还想将功折罪,再回?诗身边。

趁着徽予过目的时候,韫姜道:“还请皇上宽宥臣妾多此一举,臣妾并非刻意要攀诬淑妃。实在是确有其事,叫人亲自瞧见了禀告过来,臣妾才自作主张审问玫玥的。这上头的药不清不楚的,臣妾不信真的是好药。所以臣妾宫里的顾诚已经去查了,据她所说,那药方子还留在她庑房内,想必很快能找出来的。”

徽予的脸上看不清是什么神情,只是点头:“这事你做得没错。”他想起?诗孕中的辛苦还有永安的孱弱,气不打一处来,将纸重重一放,“去把湘芜提来,也不必经过淑妃那一层了,直接拿人。”

韫姜隐隐觉得此事只怕淑妃早就留好了后手,就算发作起来,也是有替死鬼的。但?诗受的委屈不能就这样算了,哪怕是剐蹭淑妃一记,也是好的。

徽予拉住韫姜的手,沉重道:“这许多腌臜事,叫你辛苦了。”

“予郎才是烦心,白日里处理朝政,晚上还要听这些乌糟事。”韫姜满含歉意地低下头,许多时候去请徽予,他都是迟迟才来,为的是政务繁忙难以脱身。韫姜这样一想,只觉得内疚。

“说什么傻话。”徽予眼底一亮,拉着韫姜在身边坐了,温柔道,“朕不累,倒是你,天冷了要好好休息啊。”

韫姜往徽予的肩头一靠,鼻尖一酸,十分动容,隐约有些泪意。徽予搂着她,直等到湘芜同顾诚前后脚进来。

湘芜来时,玫玥已经被拉了进来,她一见湘芜来了,忙说:“你快说呀,你快替我作证,那药方是你给的!你当时明明说那是淑妃生儿子用的秘方,我才巴巴儿给我家主子用的!我没有要害人!”

她见顾诚把药方递交给韫姜和徽予过目,连声说:“奴婢不敢扯谎,说得都是真话!这要是害人的东西,奴婢怎么会留着不扔呢!奴婢真是一心为我家主子的!说句不怕臊的,这药方奴婢本还想留着来日邀功呢……”

韫姜厌恶地扫她一眼,但想起她说的话也不假,于是开口:“看玫玥说的,应当都是真话。要她明知是害人的玩意儿,也不留到如今,还巴巴儿全给说了。”

徽予的眸子冷得像外头呼啸的风,湘芜被看得发憷,颤巍巍道:“奴婢没有给过玫玥这东西……”

玫玥急了:“你、你说什么!”她急得一噎,忽然想起自己送给湘芜的那只镯子,那镯子是主母赏的,给一个地位小主都绰绰有余了,想必湘芜也舍不得扔掉,于是一下又说,“我送你的镯子肯定还在你房里,你非要德妃娘娘叫人去搜出来不成?那镯子曾是我戴的,我家主子必定认得!到时候看你还不肯说!”

湘芜一听如此,才哭啼啼地说:“德妃娘娘、皇上恕罪!奴婢也是受人指使啊!”

“淑妃?”徽予的语气里带了份厌恶,几乎是铁青着脸吐出这两个字来。

湘芜的眼珠子骨碌一转,怯生生道:“是、是瑃顺仪,不是淑妃娘娘……奴婢不敢撒谎,那单子是瑃顺仪给奴婢的。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瑃顺仪就叫奴婢把这单子想着法交给禧婕妤的人。奴婢也不知道那是诓人的,奴婢不识字也不懂医理。就按着瑃顺仪吩咐的话,依样画葫芦说给玫玥了。”

“瑃顺仪?”韫姜短笑了两声,只觉得可笑,“你是淑妃身边的人,反而去听瑃顺仪的话?”

“瑃顺仪同淑妃娘娘走得近,待奴婢也挺好的,给过奴婢赏赐。奴婢因不懂这药方是什么,听瑃顺仪说是好的,是什么淑妃娘娘给的,奴婢就给送了。刚才见这的阵仗,吓得奴婢以为出了大事,才不敢认的。”她嘟囔着,始终埋着头。

愈宁见韫姜抬眸,立即传令下去,把瑃顺仪和今夜值班的华太医请来。一面徽予又仔细看了那药方两眼,玫玥颤颤地一指,害怕地说:“回皇上,这是奴婢自己依样画葫芦抄的,改了几味方子,和原来的不太一样。”

徽予蹙眉看了,迟疑道:“怎么这字迹隐约有点瑃顺仪的手笔?”

“奴婢不会写字儿,又怕叫旁人抄了泄露出去,就自己照着描的。”玫玥瑟缩着身子,悄悄儿应答了一句。

韫姜往证词上又瞅了两眼,气道:“那些鬼话也就你会信!哪有保证生男儿的方子!?诗孕中,竟还给她吃这个!”她气得发颤。玫玥见识过韫姜的厉害,也是吓得发抖。

隔了会儿子,华惠允同瑃顺仪才陆续来了。华惠允先来,将药方看了,果不其然是害人的方子,要不是?诗本来体质温和,只怕永安压根保不住。

不过万幸有了药方,也可对症下药,好好调养起来。

玫玥一听竟是这样,也是大哭,连连磕头:“奴婢有罪、奴婢有罪啊!”

韫姜恨得咬牙:“等把事情分明了,有的你治罪!”徽予握住韫姜的手,闷着一口气:“别动怒,小心你的身子。”

韫姜往碧纱橱处一瞥,眼睑瑃顺仪一脸茫然地过来了,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替死鬼。她跪下请安的档口,愈宁上前半步,用最精炼的话把事情原委说了。

瑃顺仪失声惊呼:“嫔妾没有啊!”她瞪向湘芜,喝道,“你为什么要陷害本嫔?”

湘芜蜷缩着,小声道:“顺仪做下的事却不肯认吗?奴婢也是被您指使的,您如今却翻脸不认人了?”

瑃顺仪哑口无言,定在原处,停了停,她才冷笑:“这可不是本嫔的意思,没有淑妃娘娘的授意,谁胆敢打钟粹宫宫人的主意?”

没成想这广陵候的女儿如此强烈,绝不当这吃黄连的哑巴,索性把淑妃给攀诬了。韫姜咋舌,同愈宁对视一眼,也只觉得好笑。果然家世强硬的,底气也不一样。

徽予目光沉重:“瑃顺仪,没有证据,是要治一个攀诬妃御的罪名的。”

瑃顺仪咬唇:“皇上,这种事全靠口授,当时把人都遣光了,悄悄儿吩咐明白,自然留不下一个证据。嫔妾是不想白白给人担污名,才说的。嫔妾乃是受人指使,并不全然知情啊,皇上!”

湘芜也没想到这瑃顺仪竟然不吃这哑巴亏,干脆把淑妃得罪了,一下也怔住了,不知该怎么说。

谁知这瑃顺仪不是个蠢人,陷害宠妃、危害皇嗣,严重可治一个死罪,就算没把命搭进去,余生也算毁了。湘芜是淑妃的人,如此攀诬自己,可知淑妃要抛下她了,与其这样,不如索性撕破脸,把淑妃咬住,攀诬妃御的罪可轻多了。

“这……”韫姜为难地看向徽予,“若要求证,要得淑妃……”

徽予默然,把堂中诸人看了个大概,冷声说:“玫玥、湘芜灌哑药,玫玥遣出宫去,湘芜依宫规处置。瑃顺仪褫夺封号,降为嫔。——闭紧你们的嘴巴。”

韫姜敛声屏息,徽予却没有下文了,只起身往里去:“晚了,好好歇息吧。”

韫姜有些愕然地望了一眼愈宁,还是迟疑着追了上去。徽予一把拉住她的手,说:“?诗受委屈了。不过这件事闹起来,烦得很,朕心里有数。”

韫姜埋着头:“只要皇上明白,?诗就不算委屈。”

徽予微笑:“你也别烦心这个了,谁不是被当棋子使了呢?”

“是……”韫姜一怔,觉得徽予意有所指,心中发慌,诺诺地撇开了眼。徽予却站住脚,轻柔地拥了她一下:“别难受了,好好睡一觉吧。”

韫姜看着徽予眼中清透的光,心里才安定下来了。

太平宫,徽予听到了安姑姑走进来的声音,顺手把折子一推,问:“怎样了?”

安姑姑恭顺地应答:“回皇上,茉蓉没了,至今没吐出一个字儿。其余涉及的人,都咬定了原本的说辞,不改一个字儿。”

“好一个忠心。”徽予喝了茶润喉,嘲讽似的笑了,顿了顿,“德妃还好吧?”

“喏,德妃娘娘虽则伤心,但听了皇上的嘱托,好生保重了身子,没有太过劳累。”安姑姑总半低着头,把慈祥与宁静深深刻在脸上。

徽予点点头:“你等会儿叫江鹤传个话过去,朕晚膳的时候过去。”

“那和昭仪娘娘的事——”安姑姑平静道,“贵妃娘娘派人来请皇上决断。”

“按规矩处理了就是了,既然没吐出证言,也不能红口白牙的污蔑人家。”徽予如是说着,又说,“曾经帮着太后照顾朕的魏太妃还康健吗?”

安姑姑微笑:“魏太妃年纪轻些,现在身子还强健得很。”

“太妃们晚年孤苦,身边也没个人陪着。”徽予喃喃,“把再奕送去给魏太妃抚养吧,魏太妃稳妥,也不算委屈了再奕。淑妃——淑妃德行有愧,降为妃位,禁闭思过吧。”

没有铁证,就没法大发作出来,只得寻个莫须有的名头,没法重罚。

饶是安姑姑,听了这话也是怔了一下的,但她很快平静下来,微笑道:“喏,奴婢退下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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