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他深色微讶,握着枪杆的手有些许松动,我却来不及看他下一步的动作了。
虽说不是很痛,却也叫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多到看不到籍忱,多到我失去了意识,直至坠入黑暗。
…
黑暗中有个人一直握着我的手,那只手沉稳有力,指腹处有轻微的细茧,他就这样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一声一声轻轻的唤我:“阿泠——阿泠——”
阿泠,阿泠。
我却清楚的知道,他叫的不是我,不是一个叫做易霖的女孩,而是他的心上人,是我梦里的主角,是南泠。
我在昏沉中默默地想,南泠,你是要回来了吗。
“阿泠,醒一醒,你醒一醒。”
我意识好像清醒了些,感觉自己躺在床上,这次的感觉真切实际,也听出来这般急切的声音,是来自贺宜麟的。
轻轻动了动干涩的唇,我试着开了口:“贺宜麟……”
那个声音瞬间变得欣喜,“你,你醒了!”
我因为困倦而深深皱着眉头,努力抬起千斤重的眼皮,烛光透进眼里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满屋子的宫人,和贺宜麟一张关切的脸。
“我,怎么了?”
贺宜麟道:“你梦魇了,别怕,已经没事了。”
贺宜麟这声别怕倒叫我有些受宠若惊,又想起我与他已经有过夫妻之实,不由得有些不自在,轻轻把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他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我的不自在,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我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却也懒得应付,任由他去盯着那只被我避之不及的手。
见我不说话也不看他,片刻后,他认命般地站起身,将宫人都使唤了出去,仅留魏宁在此服侍。
最后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只说了句你好生休息,便大袖一甩出了门去。
之后的几日,贺宜麟不来看我,我也不去找他,于是,我与贺宜麟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开启了冷战。
但贺宜麟有点事情却做的深得我心,本来我身为宫妃是理应要去给太后和皇贵妃请安的,但贺宜麟却在我梦魇的第二天就给我请了个太医,那太医道:“南婕妤须知悲哀愁忧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梦魇之症乃是心症。”
贺宜麟对此深以为然,并听从太医的话叫我乖乖待在长乐宫以情胜疗,修身养性,并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我养病,表面是关心我的病症,实际则是变相禁足。
但这个足禁的我异常兴奋,只要不用去给那两尊大佛请安,在哪待着都行,况且长乐宫也很大了,就在里面逛逛也不错。
惠贵嫔和李昭仪期间来过好几次,但她们应是想方设法也没有传个什么消息进来,折腾了几日也就不来了。
我估摸着她俩应该也觉得我过于不中用,放弃了走这条道,去想别的法子了。
魏宁道:“这样也好,夏侯贵妃这一胎势在必得,皇上不让婕妤见任何人是对的,以免生出差错。”
我懒洋洋地抱着猫晒着太阳,将近入秋,日光却是和煦,听完魏宁这句话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皇上很想要她的孩子吗?”
魏宁顿了顿摇着扇子的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问,她看着我的脸色想了想道:“皇上的心意恐怕没有人能揣测,但这个孩子一定得留。”
我笑笑不说话,心道谁想揣测贺宜麟的心思了,他这个死心眼的古人,谁知道他脑子里想的什么,揣测他的想法那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几日后的一个黄昏,我赏着鱼在院子里小睡,突然一段破碎的画面像是针扎般刺入我的脑海,恍惚间像是脑袋被人凭空钉入一根钉子,痛得我天旋地转,忍不住低吼出声。
“啊——”
魏宁听到动静急急赶来,却发现我已经从院子里的摇榻上滚落,金玉和小曼也手忙脚乱地过来帮忙。
魏宁急声道:“婕妤这是怎么了?”
我忍着这股天旋地转的恶心劲,强撑着被她们扶起来,却是感到了浑身的骨头都在颤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金玉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她边叫了小曼去传太医,边和魏宁一道哆哆嗦嗦地将我扶进了寝殿里。
我只觉得冷,好冷,那和破碎的画面还在我的脑海里,不像刚做完的梦,更像是脑袋里塞进了一段突如其来的记忆。
画面里一个戴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背对着我,一笔一划地在那片碧青的墙上刻下了几个字:三十三天天外天,九霄云外有神仙。
他刻罢,回头看向我时,却是一张青面獠牙的冰冷面具,我却能感觉到面具下他的嘴角在笑。
记忆戛然而止。
就这样一段短短的画面,竟扰得我心绪不宁,浑身上下都出了一层冷汗,头痛欲裂恶心眩晕,真的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金玉带着哭腔道:“魏宁姐姐,娘娘睡的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我好害怕呜呜呜……”
魏宁握着我的手,不断擦拭着我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替我把被子掖好,然后对金玉道:“你也别太慌了,太医来瞧瞧就没事了。”
我只觉得浑身开始滚烫了起来,一会冷一会热,活像被丢到了北极又下了一趟油锅。
我原本想着如果睡过去说不定能好些,可如今脑子虽然昏沉,意识却清醒得很,我能清楚的感知到哪里难受哪里不舒服,这可比直接昏过去遭罪得多。
没过多久,小曼便领着长胡子太医进来了,那太医先是向我轻轻揖了一礼,随后凑近看了看我的面色,然后由魏宁将一块绢布放至我的手腕上,他才开始为我号脉问诊。
片刻,太医沉默着将手指从我腕上移开,又观了观我的面色,然后将一根细细的小针刺入我头顶的某个穴位,我一瞬间就有些昏昏欲睡,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魏宁问道:“蒋太医,娘娘可还好?”
那长胡子太医沉默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他这不叹气不要紧,一叹气我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顿时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好在他叹了口气后又说了句话:“无碍无碍,娘娘只是得了风寒,有些发热之症,近来总又多思虑,发了梦魇,没什么大碍,微臣给娘娘开几副药服下就是。”
他边说边起身,压低声音对魏宁道:“只是还有一事——”蒋太医的脸色有些难看,说起话来也是欲言又止。
魏宁皱眉问道,“您直说无妨。”
那太医又是一阵轻微的叹气,“魏姑姑还是去将皇上请过来吧。”
我头疼得要死,却也听着这太医的话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什么事这么严重还要把贺宜麟叫过来才能说?莫不是我真的命不久矣?
魏宁脸色更为严肃,她沉沉点头,吩咐了金玉和小曼,让她们告诉外面的人要管住自己的嘴,然后亲自走出寝殿去找贺宜麟了。
我则依旧在床上躺着,身上油锅似的烫着,长乐宫是龙吟殿的偏殿,是全宫上下离贺宜麟最近的地方,按理说贺宜麟转眼间就能到,可是魏宁去了好久,都不见他过来。
期间蒋老太医替我换了好几根针,我身上火热渐褪时,才听到小刘子在外面喊了声皇上驾到。
蒋太医立刻收了我头顶的针,对着急步匆匆的贺宜麟行跪拜礼,贺宜麟大手一挥叫他免礼,然后走到我的床边落座,伸手在我额头上试了试,才问道:“南婕妤到底如何?”
蒋太医恭恭敬敬,唯恐天子发怒,“回陛下,南婕妤身体并无大碍,不过是有些轻微的风寒,只是这发作之症……这……”
他又是一番欲言又止,贺宜麟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有些冷:“如何?”
蒋太医却突然跪了下来,“老臣,不敢说。”
贺宜麟沉沉地看着他,开口道:“直说就是,还要朕请你吗?”
发觉到贺宜麟微微的怒气,蒋太医跪得更低了,只得惶恐回答:“南婕妤……身体的确无大碍,只是小小风寒,只需修养便可,只是……伴随着风寒一同发作的,像极了两年前的……”
“放肆!”
蒋太医话还没说完,就被贺宜麟一声打断,吓得屋子里的小刘子魏宁以及金玉小曼一等人都跪了下来,这下天子是真的发怒了,蒋太医自是不敢再说下去,只顾着磕头了。
我却很想知道,他说的是像极了两年前的什么?
能这般叫他害怕,也成了皇帝的逆鳞。
我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蒋太医两针扎的确实有效,身上倒也没那么痛了,贺宜麟见状马上来扶我,我道:“陛下,不如让太医说完?”
这是我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对贺宜麟柔声说话,我看到他光亮的眸子都愣了一两分,随即便恢复过来,“不必了。”
我握住他的衣袖,固执看着他,颇有几分用眼神哀求他的意思。
他却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继续道,“蒋太医年纪大了胡言乱语罢了。”
小刘子也在这时很是机灵的开了口,对蒋太医道:“还不快下去。”
等一众人消失在屋内,我才松开了贺宜麟的衣袖,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静静低躺下,等着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