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剑少年凝着天穹,望而生畏,噤若寒蝉,“老师,那是什么?”
中年男子轻轻摇头,惶恐不安。
“金狮子。”面色平静的冷峻少年突然说道。
王清洋不由问起,“付前辈也是术人?”
“不是。”冷峻少年两字回绝,又说,“除了付陈念,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这时江小北百感交集道:“念祖。”
冷峻少年言近旨远,“他是修练念气之力的炼体者。天地载万物,万物皆平等,自由操纵强大的念力。曾经习武林北方虚门之地有一种禁术“念气纹身”。念气纹身的使用条件非常苛刻,需要耗费大量罕见的材料。而且,放眼整个人间世界,也只有少数几个纹身施术师和非比寻常的炼体者才能施展这项禁术。
据说,完成纹身后,被施术者就可以强行控制体内的念气流动,并将念气聚集到一处,引发强大的力量。但是,获得这种力量的代价非常昂贵。每次使用都会对身体造成极大负荷,使用者的寿命也会因此而减少。所以,纹身之术在习武林是严令禁止的。尽管如此,那时纹身术仍然存在,并没有在人间世界消失。因为欲望从来都是无止境的,尤其是人类对强大力量的渴望。不知江城主听说过七神之鞘翅没有,那名为狂虎的极端亡命之徒就是最后一个念气纹身之人。
那时付陈念在炼体极道,无法逾越雷池。狂虎死后,他改变了一味炼体的死式,通过修练悟道掌握了强大的念气,这才突破肉体极道,跨入陆地神仙行列。
他开创了炼体气功一道,因此也被人们称为念祖。可到如今,始终无人能做到操控念气的力量,无独有偶,他是独一人,气功有名则无人。”
江小北意疑道:“所以付大人曾经也是炼体者。”
“是的。”冷峻少年回道,面色平静。
冷峻少年遥望天宇,“那名为金狮子的念气化形巨兽,算是他的杀招。”
背剑少年与中年男子再凝天时,那金色狮子遮空蔽日,仿佛一动翻大地,一摇撼山岳,吹唇沸地撼山拔树,神威浩荡气吐山河。
……
付陈念张望于老头手中的庞然大物,忍俊不禁,“大刀化形,这一招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是在哪儿见过?可有名字?”
不乱方寸的老头从容不迫,“天灭。”
很熟悉的名字,付陈念冥思苦想,终是释然,奚落说,“我说在哪儿见过呢。老剑圣曾有一记盖世无双招,招现,山河黯然;剑出,日月无光。老头,那招叫什么灭?”
“大灭。”老头不假思索。
付陈念挤眉弄眼挖苦道:“袭人故技,偷梁换柱,厚颜无耻。”
老头老脸稍红,“剑是剑,刀是刀,按图索骥的东西,怎就无耻?!”
付陈念眉开眼笑道:“你这就是生搬硬套,都没经过那老剑圣的同意,怎不无耻?”
老头气急败坏,大言不惭,“放屁!这是老子自己琢磨出来的,大灭最多就算个借鉴,借鉴的东西怎算无耻?!”
付陈念泰然自若,“认输吧,老头。”
老头蔑睨,持戈试马,针锋相对道:“都说你这金狮子具吞天之威睥睨无逾,老子偏偏不信,偏要及锋而试,与你这狗屁的陆地神仙大行走一绝高低,看看是我这磐石刀硬,还是你那金狮念坚!?”
付陈念嗤笑讥嘲,再并二指,“试试。”
……
“小陈大人可知这老前辈是谁?”能与念祖付陈念一战的人物,江小北不敢视他犹芥,问言甚敬,因为这才是真正的战斗。人间少有难得一见的战斗。
“老朝歌的三刀,可曾听过?”冷峻少年面无表情地问。
江小北思忆道:“曾经听家里的老人谈起过。朝歌三刀,一刀宿铁文怀;二刀桂溪黄庭;以及三刀残漆杨敛。”
冷峻少年摇指那如大鹏展翅扶摇直上天穹的握刀老头,眼眸触及不动,说,“那就是老朝歌的最后一刀,残漆刀与它的主人杨敛。”
那最后一刀单手握刀,破空直上。刀横腹前,横刀立劈。
金色巨兽前肢一动,震散云层,天泛涟漪,念流射颤。刀未击变化为防御之姿,念流及刀身,跌落大海。
于是,老头浮出水面,愁眉苦脸。年轻人背着双手,天穹巨兽消散,喜上眉梢。
海中的老头乱发更糟,艴然不悦骂问道:“当着这些小辈的面,就不能给老子留点面子?”
付陈念喜形于色,“先前不是让你认输了吗?更何况这并非打闹,而是比试。既然是比试,胜负要分,自然要竭尽全力。”
老头理屈词穷,百喙以辩:“那你就是耍赖,老子还没出招呢!”
付陈念笑而不语,转身缓行于屿。老头纵身出海,一跃至岛。
“禁忌海界守,杨敛。”看着全身湿透如落汤鸡的老头,付陈念在介语中不免油然失笑。接着又说,“背剑的这个少年叫王清洋,他是溧阳的城主江小北。”
“杨前辈,久仰大名。”江小北一揖,背剑少年如他一辙。环视过后江小北才发现,于海而出的两者泾渭分明,老头破裳上的湿水涓涓细淌,年轻人则是一如往前,不染毫尘。
“老子见过你,在这界子边徘徊过几次。”老头指着中年男子,说诉往见。
若不是这次与年轻人一同来往到此,江小北不甚了知这孤屿曾有人,他再敬说,“是的,小辈的确来过几次。”
老头多打量了背剑少年几眼,不再回言。眼神挪向冷峻少年,百感交集道:“好久不见,陈小承。”
冷峻少年轻轻点头回应。
老头迁思回虑,问道年轻人,“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找我做甚?”
付陈念搪塞道:“闲得无趣,找你玩玩。”
对于年轻人的敷衍,老头咬牙切齿,一时语塞,拂袖催客,“赶紧滚。”
“我其实是来告别的。”付陈念表意。
老头疑惑道:“你要走了?”
“是的。”付陈念回道。
“那便去,与老子何干。”老头拂袖而去。
付陈念哑然失笑,顿感心头滋味全无,“回吧”。剑再起,于海行。这一次的回行不如来时快,反而慢得悠闲。
……
海中,坐在剑锋的付陈念突然问道:“清洋少年觉得刀与剑的修行有何区别?”
“刀走重,向死而生;剑偏轻,游刃有余。”这番是王清洋所理解的刀与剑。
付陈念扭身凝着后方的少年,喜怒不形于色,“答非所问,蠢货。”
他盘身后动,与三人相视而坐,“我是问你修行剑与刀的区别,并非问你剑与刀的区别,真乃儒子不可教也。”
少年自惭形秽,卑陬失色。
他又说,“修行刀与剑的区别,总言之,也是修行者的区别。修行与修行者不能一言而论,何谓修行?你们心中已有大概轮廓。可是,什么又是修行者?便是小江一开始所认为的修道、行武,这才是修行者。然而,真正意义上的修行者,撇开道门修道者不论,便只有术人与剑修。或许如我一般的炼体者是个意外,只因为我与武神在现如今,是这个世界以非剑修与天生五行而踏入“陆地神仙”境的独二人。”
“陆地神仙,是超越炼体三境极道、练气五境极道、剑修三境极道之上的境界。不提及刀修三境是因为人间八百年,不曾有刀修跨过极道成神,难以置信。也就是说,我们炼体一类的人,只有跨过人间三境,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修行者。因为到这个时候,我们的道心才初现轮廓。”
“剑修有胎,术人有道。不可否认,你们都存在着道心,道心不灭,人以永恒为世,寿命的增长比之炼体与刀修更加年深日久。就好比通明极道及临界极道的剑修与术人能活六百年,而肉身成圣与人刀合一只能得失参半,也就是三百年。因为道心的存在,剑修与术人被刺穿胸膛,并不致死;但于炼体与刀修而言,只要心脏破灭,必死无疑。但炼体就是炼身,人刀合一后是体刀为一,固若金汤,难以伤及身心。这并不矛盾,无独有偶,术人与剑修体弱,炼体与刀修体坚,上天还算公平。”
“修行者,也为修道者。有道方为修,无道是为练。归根结蒂,术人、剑修才是修行者。可知八百载盛武,除了道门,本是无境之说,才有了剑,再刀再体,仿造于令相较之。直到今天,才盛有境界一词。道门五境、练气五境、剑修三境才是名实相符的人间修道,是为人间境。人间之尽,是为人间极道。”付陈念陷入覃思,他不知传说中的那位道门祖宗是否存世,更不曾见过,也不知为何道祖要传世人修道五境。他不信道祖有勘破未来的能力,算到后世妖族侵世,更不理解道门从那时起便始作封山,唯愿偏安一隅不问世事纷扰。
何为道心?何为修行者?中年男子与背剑少年半知半解。
临近海岸,付陈念叮咛道:“今日先回去吧,该是细细琢磨修行者为何要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