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天晌午的阳光不算热,却是格外刺眼,小院中满是黄色落叶,付陈念也不知它们从哪儿飘来的,那股凄凉之意不比秋日里来得少。
那个中年男子很久没来了,院中三人正在吃午饭,江小北茫然无措间只觉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江城主,一起吃吧。”好客的姑娘已然相邀,起身朝里屋拿碗筷去了。
江小北抬手一揖,坐下后接过了出来的姑娘递来的碗筷,显得难为情了些。
付陈念触眼过及,笑道:“不必拘束,看你这模样也肯定是没吃过。”
江小北讪讪笑道:“叨扰了。”
这顿午饭结束的很快,如付陈念所言,江小北并未吃过饭,但他却是吃得很少,只是简单的扒拉过几口。
“下午还有课,我先去学塾了。”收拾完碗筷的姑娘轻声说道。
付陈念嘱咐道:“早去早回。”
冷峻少年跟着姑娘一起出了院门,付陈念并不知他要往哪儿去。他手中正提着倒茶的紫砂壶看着陈旧,年代久远,颜色掉得零七八碎,倒在杯中的茶水热气腾腾,他吹呼着小口嘬着,说道:“好长时间没来了,想必前来肯是有事。”
被猜透了心思的江小北有模有样的和他一般喝着茶水,“的确是。”
付陈念微微蹙眉道:“何事而来?”
江小北犹豫不决,依是说道:““比武”临近,属下想来看看大人是否会改意。”
付陈念再次嘬着小杯中的茶水,笑道:“我又帮不了你,我改意有何用?”
江小北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难为情道:“小陈大人能帮我。”
付陈念故作不知冷峻少年昨日的表意,在喝下那最后一口茶后,突然也放下了茶杯,半躺在长椅上,仰着头没精打采道:“刚才他在的时候你不问,现在来央求我可没有任何用处。”
江小北笑道:“属下认为大人能说服小陈大人。”
付陈念摇了摇头道:“非也,我那小弟恐怕都不把我放在眼中,你可真是抬举我。”
江小北失笑道:“大人莫要说笑。”
付陈念瞥了他一眼,“你可真有意思。”
又若有所思道:“说说,说不定你编出个所以然来,就打动我了。”
江小北干咳了两声。
付陈念却是不解道:“为何你非要有人代表溧阳去参加“比武”呢?”
江小北无可奈何道:“不怕大人笑话,是因为属下实在找不到人,府中又下令二十三城每城至少要有一人去,属下区区城主,可不敢抗了府中命令。”
付陈念精神不振建议道:“随便拉一个去不就成了?我看清洋少年就不错。”
江小北笑道:“大人说笑了,清洋去了恐怕只有挨揍的份,说不定落个半身不遂,一辈子练不成剑的话,属下的下半辈子就要在自责中度过了。”
付陈念叹气道:“你可真是杞人忧天。”
江小北说道:“并非是属下杞人忧天,事实如此罢了。”
付陈念没好气道:“你可拉倒吧。”
他起身提起了紫砂壶,倒满先前喝完茶水放在桌上的杯子,慢悠悠的捏起茶杯吹呼着呡了起来,眼神恍惚间,又说道:“这次的“比武”直接关系到天空之城,也是近半百载来的头一次,竞争定当激烈。”
江小北半惑不解道:“一直听说这天空之城,敢问大人,这天空之城里到底有什么好东西?为何人人都想往里钻?”
付陈念笑道:“能有什么好东西。那里只不过是个暗藏杀机的龙潭虎穴,像你这种半吊子进去,大概就是九死一生。”
江小北讪笑道:“那大人觉得如何?”
付陈念再次躺下瞥了他一眼。
江小北见貌辩色,喜出望外道:“属下在这儿先谢过大人了。”
付陈念摆摆手道:“没事的话就回去吧。”
“那属下先告辞了。”江小北抱拳作揖,起身离开了老屋小院。待到他离去后,付陈念这才闭上了眼睛,静静地躺着。
……
在溧阳,除了那大海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之外,傍晚天穹中的火烧云亦是绚丽多姿。不知为何,在太阳升起的日子,于傍晚的溧阳向海那边看去,天空中总是有火烧云的。
此时海边的人比肩迭踵,与白日烈阳下的海边判若云泥,这些人大多是本地茶余饭后来走动的闲人,脸生之人几乎了不可见。
火烧云持续的时间很短,渐渐褪去光彩后连那被映得通红的海面也暗淡了许多,除了几处有些嘈杂的地方外,只有那海浪时而击打海岸碰撞的声音。
年轻人向着最偏远的那处海岸走去,他走得漫条斯理,动动停停间又遥望环视海天一色与别景,心旷神怡。
那赶海老渔老李头果然在那破船上独自坐着,抽着闷大烟,形单影只。付陈念从海岸一纵至上,震得破船颤抖几分。
“付老哥,你可轻点儿,这把老骨头哪能经得起你折腾嘞。”老李头瞅了一眼付陈念,垂头丧气道。
付陈念轻轻跺脚,打趣道:“那我再跳跳,看看能不能散架?”
老李头使劲抽了一口大烟,闷闷不乐,闷声感慨道:“这人嘞就像这老船,一辈子风风雨雨,哪还能有啥风光?”
付陈念坐了下来,惦问道:“埋了?”
老李头又抽了一口大烟,伤怀道:“早时候刚埋。”
付陈念轻轻颔首,对于老李头他二叔的死哀矜勿喜,又爱莫能助。
“那会儿看着你和那个用火的长头发年轻人在这大海上飞来飞去,与那些妖怪斗法的场景历历在目。你想不到那时俺才八岁,一眨眼到今天就六七十了。鬼晓得哪天一不留神就翘西嘞,过得真快,这日子。”老李头触景感慨,诉起了往事。
付陈念凝视着茫无边际的南海,由衷苦笑道:“的确,这一晃都五十多年了,光阴荏苒,岁月如梭。”
老李头笑道:“俺们这一辈人的运气最好,没有战乱,没有争斗,只有安宁,人人吃饱喝足,想干啥就干啥。”
付陈念笑道:“现在的世界很好。”
老李头吸了一口闷烟,黯然神伤道:“也不晓得能不能一直好下去。”
付陈念顿然哑口无言。
老李头问道:“老付哥是来告别的?”
付陈念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溧阳,南海,这个地方很特别,很美丽,又很好,养老应该会很不错。倘若等我哪天老了,到时候一定再回来。便在这儿待着,整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到处走走,看海也好,看云也罢,日日重复,哪儿也不去。”
老李头抽过那最后一口烟后,把烟杆往一块凸起的船板上敲了敲,待烟渣落尽后,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烟尘,闷声道:“回去了。”
下了船的老李头回身又看着年轻人,郁郁寡欢道:“老头子俺这一生最后悔的事便是没能去学武,不能为这个世界出一份力。假如将来有一天那些妖怪回来了,老付哥,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这个世界啊。”
付陈念重重点头道:“会的。”
付陈念自己也说不清这算不算是一个承诺,“再见了老李头。”
转身离去的老李头不再回头,这道落寞的身影很清楚,这一次的再见,是再也不见,是再也见不到了。长大在战乱年代的老李头,他从小就有一个愿望,希望人类不再受到妖怪残害,希望世界永远和平,希望普天之下人人都能吃饱饭。
这何尝不是华庭世界中每一个平凡人最真实的初心。
付陈念凝着那道渐行渐远的年迈身影,百感交集。
这是一个安静的傍晚。
……
那名背剑的年轻人从列车上跳下,意气风发。他穿着很符合如今世界风气的服饰,一件贴身长袖衬衫与黑色长裤下是一双高帮的布鞋,一头精简的短发,配上背上背着的那把剑,十分不搭。
他的面庞清秀极了,长着一双和老屋姑娘旗鼓相当的桃花眼,倘若蓄长发着女装的话,恐怕没人会认为他是个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