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看似太平的天下忽然不太平,接连出了两件大案。
其一是宫中珍藏的上百件神兵利刃不翼而飞,这些神兵利刃都是当年出废刀令时从江湖上收缴来的,此后一直被皇上作为藏品纳入深宫不见天日。却不知谁有这么大本事,能够一夜间将百般神兵尽数盗走。
其二是编内百余名侠客惨遭杀害,死相极惨,凶手仿佛有心跟大家开玩笑似的,练拳的剁手,练腿的跺脚,练童子功的净身…其中钦定武林盟主郝鹰最惨——此人当初以“鹰爪功”绝学荣膺此位,后来又练就“无影脚”。尸体被发现时,一双爪子下落不明不说,双脚也没了影踪,成了名副其实的无影脚。
凶案陆续发生在九月下旬,幽州府菊花盛开,又称“菊花血案”。
两案连发,触动朝堂,皇上愠怒,责令彻查。
时有太尉巫大庸参奏曰:“启禀皇上,自扯诞元年至今,民间和睦,百姓安居,别说盗窃凶杀,民事纠纷都来的少。因此除了地方府衙外,并没有专门负责查明此事的机构。”
皇上不悦:“寡人养你们干什么吃的,没有机构你成立一个不就得了,缺钱就去国库拿,缺人就去国库…这个国库拿不到…缺人就去四处招。”
巫大庸领命,当日便从国库支取白银五百万两,然后从中分出五十万两当做新机构成立的经费。他将此事安排给手下一个小弟名去做,小弟收下五十万两,将其中五万两交给自己小弟中送礼最多的一位,又从他那里收了一万两回扣,关照他成立机构一事就全权由他负责。
小弟的小弟姓王,单名一个“霸”字,英武之气尽显名中,丝毫不流露在外。此人相貌随性,骨骼清奇,浓眉却无大眼,虎背兼得蜂腰,再加上蓬头垢面,身形矮小,怎么看怎么像是犬类修成人形。未追随胡皋前,曾几度以“有损街风”罪被巡街护卫强制驱回住处,形象可见一斑。
王霸虽然身形低人一等,察言观色的本领却高人一等,大约是犬类嗅觉灵敏亦未可尽知。总之此人每每以蝇头小利诱人,借势鱼跃,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攀至九品武官,从此扬眉吐气,再也不担心被巡街护卫驱逐。
话说王霸得了大哥之命,拿着四万两白银径出胡府,心中早有盘算。他将几位有心巴结的城中名流聚到高档酒楼,开门见山,说明成立八门一事,直言是巫大庸之意。几位名流见他直接,更加直接,纷纷表示能与官方合作实乃平生幸事,当场你一万我八千的凑起数来,一顿饭罢,不光凑够五万,连饭钱也替王霸凑了。
王霸一顿饭赚五万,下午又聚几位地主下茶馆,故技重施,特意将名流出钱一事细细说来。地主们一听,纷纷叹息错失合作良机。王霸安慰各位,称出不了财力还可出地皮。地主会意,略一相商,将城中颇繁华一块地段免租金当做办公地点相赠,又凑钱于各州府租赁办公地点,临末将茶钱也赠了。
一来二去,新机构的资金和门面都搞定,王霸用实际行动再度说明了官方的办事效率。
他回头一想:名流地主都挺合作,自己也该有点表示,于是命下属赶制“优秀官方合作伙伴”锦旗若干面分发聊表心意,实际花费一百文。
至此,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所谓东风,便是办事机构的名字。名字想好,挂牌即可营业。但起名一节乃是大事,名字起得好,占尽天时,没准日后借此飞黄腾达。王霸深谙此理,埋头苦想一天一夜,仍然没有头绪;无奈跑去问大哥,结果被骂“养你干什么吃的”,悻悻而回。
说来也巧,王霸百思不得其名之时,恰逢皇帝老儿对此事上心,跑来幽州暗访。王霸得大哥通知,将这次暗访安排的分外圆满,全程好吃好喝好姑娘,整的皇上差点忘记初衷。吃好喝好玩好之后,他又记起此事,便命王霸带他来新机构参观参观。
好在名流地主给力,新机构装修奢华,位置黄金。皇上看罢一言点评:“高端大气上档次。”转见机构没有挂牌,问起缘故;王霸骇然,转问身旁一跟班;跟班更骇然,暗想这个锅自己背定了,如实禀报皇上。
岂料皇上听罢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哈哈一笑,当即传令让殿中学士们跑一趟,齐集这无名机构,一如皇子出世之夜情形。
学士们弄清原委,说好听点开始天马行空,不好听就是瞎逼逼一通,给新机构取起名字来。有句话说的好:“时代会变,纯真不会。”这句话在学士们身上得到集中体现,今时今日,恰似彼时彼夜,学士们从五行到列仙,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说不出。
还有句话叫“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句话在皇上身上得到突出体现。他一如当日气定神闲背手站定,静静地听学士们一面起名一面互喷,最后力排众议独树一帜,言道:“你们看,这地方不知道有多少扇窗户,却只有八扇门,不如就叫‘八门’好了。其他的不说,‘八’这个数还挺吉利的。”
此起彼伏的“皇上圣明”声中,皇上满意而归,学士叹息离去。
新得皇上赐名,八门眼看兴起。王霸难掩满心欢喜,一面吩咐人赶制牌匾,一面将新机构开张的消息放出去。牌匾未到,同行们贺礼已经送到,其中不乏雪花片般的推荐信,援引如下:
“敬爱的王主管:
您好。
往事不可追,未来诚可待。
值此八门开张之际,奉上白银十两,聊表心意,预祝红红火火。
附:
吾大姑的表姐的二舅的小叔子的三女儿的长子今年二十,血气方刚一表人才,待业在家。若王主管可以安排就业,再附五百两答谢。
诚挚问候。
XX府火头军李都尉
扯诞十八年X月X日”
又或:
“王主管亲启:
八门开张,普天同庆。
话不多说,贺银八两。
另附八百两银票一张,敬请笑纳。无他,犬子青春十九,劳烦主管择一闲差安顿,事后另有酬谢,你懂的。
期待您的回复。
XX府书令史窦豪烁
扯诞十八年X月X日”
也有跑偏的:
“大红人王主管亲收:
书信来往,礼数难全,望勿怪罪。
八门之喜,言语难表,白银十二两,区区心意。
另:家有小女,年方二九,兰心蕙质,形貌俱佳。若主管不弃,先约饮茶互相了解,情投意合可自行安排下一步动作。
为官多年,家中颇有积蓄,主管大人三思。
XX府中书卜畴嘉
扯诞十八年X月X日”
……
王霸看罢书信,点完银票,又收入差不多五万白银,同时解决了大批职务空缺,可谓两全其美。
但拿人毕竟手短,杂活累活自然不能让这些送礼之人的亲眷去做,摸爬滚打这些年,老王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当下心生一计:
将八门分为内八门与外八门,内八门负责指挥调度等脑力劳动,外八门负责打杂跑腿等体力劳动。送礼之人亲眷通通划入内八,面向社会招聘外八。如此一来,亲眷得以安顿,也不用担心民调,可谓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