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之际,龙君告知沈言,这黑魇一脉虽然入世频繁,但由于修炼刚发特殊,气机与常人无异,故难以藉此感知。
若想找寻,有一个笨办法最为便捷,那便是发动凡人的力量,张榜贴示,银钱悬赏。
因为大多时候,黑魇一脉的入世之修会如同凡人一般过着正常的生活。
神明修士不清楚的,街坊百姓也许知之甚详。
沈言闻言,有些恍然,如此说来,倒不如直接去一趟沧河帮,探个究竟。
至于找到之后如何处置,老龙就丝毫不感兴趣了。
但凡修行之士,最忌人心浊念,所以以前的渡尘宗是令神忌惮,而现在的黑魇一脉则是令神厌恶。
躲都来不及,更不会想着去招惹。
至于除魔卫道……黑魇一脉到底还算在仙门中,真要论罪,也得等百年一次的登仙会再度举办之时,才能有个论调。
于是三人便在此分别。
龙君自觉得了沈言的便宜,也不掩饰其脸上笑意,大笑着,身子便当空一扭,伴随四周风雷之声妄动,和江烨一道影化光芒而去。
而老龙这一走,四周术法立时土崩瓦解,那些受到干扰,潜意识不上来三楼的客人此际也相继走上楼来。
渐渐喧闹声充斥周遭。
沈言淡笑着望向窗外天空,云层中隐约可见一闪而逝的纤长身影。
余光着瞥了眼一处半空,忽而举杯遥遥点头,将残酒喝尽,便也下了楼去。
“刚才那道探过来的目光,想必是郡城隍麾下的阴差吧。”走在街上,沈言暗道。
看来,刚才老龙和自己三人再次密谈,让那位名义上地方阜阴郡方圆数百里阴司之主有些紧张。
毕竟山川神系与城隍神系虽然同为地祇,但前者多为山精水族成神,本身便有神异之处,故对功德香火的倚仗要远远小于前身皆为凡人的后者。
这便是所谓的同路不同道。
沈言走回客栈,开始为重阳日做些准备。
……
之后的几日,沈言颇留心阜阴郡的一些江湖传闻,打听到不少确切的消息。
于是初六这一日,行至一道宽有百丈的大河河岸。
这大河便是阜阴郡赖以生存的沧河,亦是越洲第一江沧江的一处支脉。
沈言走至岸边,向四周眺去,就见两处沿河少有妇女在捣衣漂洗,倒是每相距一段路就会有一个码头。
码头处,许多密密麻麻的船只停泊。
而在江河来回穿梭的小船就更多了,不必细数,初步估算也近百只。
不愧是沧江排在前列的支流!阜阴郡城身为云州除却州府外最大的城镇,的确不是青阳能比的,沈言微微点头。
阜阴郡城坐落的地方是玉梁山脉前头东边的一片大平原,其以沧河分东西二城,沈言所在的便是西城,也是河阳帮的势力所在。
三大帮派中,金石帮占据了城外矿山的开发,在城中势力最弱,沧河帮则与河洋帮争夺水上的生意,双方势均力敌,相峙十数年,也分不出个真正的高下,最后只能划河而治。
而这片地区是沧河下游,沈言眼下看到的所有码头船只,尽数归在河洋帮的掌控之下。
所以,就有城中坊间流传的顺口溜这般唱道:阜阴坝,阜阴坝,玉梁山翻一个耙,这先头犁出一条河,前边的山上刨铁瓜,老天不赏一碗饭,三个爹妈来当家,说:城外的矿山是金石占,这城内的沧河是两头打,哪个石工没遭罪,哪家船夫不受怕?要问官府干甚用?嘿!官爷可不缺钱花,指望他们敢说话?不如回家骂娃娃!
当然,这顺口溜中所说带有底层百姓的太多怨气,未免有失偏颇,形容夸大了些。
但总体来说,三大帮派的确在城中权势十足,连阜阴郡守府都需要与之合作,做些利益上的让步,才能将郡城安稳治理。
这也与云州之地本身的地理方位有关。
在越朝疆域所划分的十三州里,蚩州府面积最大,而云州古州面积最小,后二者在前朝之时本就分属沧州东南,西南二地。
越朝将之分隔而开,意图不言而喻。
正如此处蛟君江烨唯沧江洞明龙君龙首是瞻,而云州上下,即便百年已过,似乎也依然习惯听从沧州府的吩咐,或者说,是习惯沧州等地的官吏调任治理。
但上一位先帝却将京都的一位京官派到此处来任职郡守,意图步步瓦解前朝镇南府(也即是沧州府的前身)的剩余影响力。
此举自然遭致本土一些势力的不满。
不得以之下,这位郡守只能采取打压旧族,扶持新贵的方式,让三大帮派快速崛起。
之后,又激化三者相互之间的矛盾,以保证郡守府的地位,可惜的是,三大帮派也不傻,虽然偶有摩擦,却一直不曾拼得你死我活。
最终的局面就是尾大不掉,郡守府与三大帮派相互依存,模糊了原本的主属之分。
“喂,兀那老头,你是要过河?”沈言望着沧河静静思索,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男子的喝声。
他转头看去,见是一位大秋天还穿着短褂的魁梧汉子,腰上别着一方鞭子,正瞪眼看着自己。
“看什么看,问你话呢,要过河,我这马上有一趟出发了,河阳帮分属的,绝对靠谱!”发觉沈言毫无反应,大汉又说道,“我和你说,咱这城里只修了一座桥,你要走桥过,离这还有好几里地远,瞧你这老胳膊老腿的,可别走出病来,麻利点上来,三铜板包你到岸,当然,若是你要包船,也行,五十大子起。”
沈言见到这大汉,眼中精光闪烁,笑道:“你说你是河阳帮的?”
大汉觉得沈言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神色立时一凶,道:“怎么,不像?告诉你,大爷我可是河阳帮第七分堂的入门弟子,我……”
“那你怎地和他们不穿一样的衣服?”沈言眼神示意着不远处刚刚一些开船运货的船夫,这些人穿的都是上身白褂,下身黑裤。
“这……我今天忘了。”大汉一窒,兀自嘴硬着说道。
“果真如此?”
“我骗你个老头干什么?”
沈言双目忽然看向河面,眼前一亮,道:“也好,那我包船,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