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四周无论是河阳帮还是沧河帮的帮众，都暗地里倒吸一口凉气。
朱荣道出的这几个字，算是实实在在宣告了试探的失败。
不仅如此，面对无名小卒居然被人反将一手，这事如是宣扬出去，脸面丢尽不说，便是名声也要折损大半。
而因着周彻以及神秘莫测的沈言在场，朱荣亦是不能反悔，只得脸色难看地摆摆手，染手底下把门开了，放刘成出去。
后者也不知被沈言那一指点醒了什么，一改往日作风，只遥遥对着沈言一拜，侧身就毫不拖泥带水地走出了客栈。
“嘭——！”随着大门再次关上，气氛也随之沉默了下来。
人群又分成两派，互相观望着，为首的皆是若有所思。
沈言却是大袖一拂，淡然落座，为自己道上了一杯茶。想到重阳日在即，居然又牵扯到了莫不归此人，而前世的确听闻有那许多侠客丧命在三合村，沈言自语一声：“罢了。”
便小啜一口，缓缓吐出了几个字：“一个时辰。”
“什么？”众人皆是一愣。
“一个时辰之内，让你们的帮主到步云桥的迎蛟亭一叙，过时不候。”沈言的话清晰地传到众人耳朵中，听者都是一怔，继而面露古怪。
眼前这老家伙是得了失心疯吗，堂堂阜阴郡三大派的帮主，凭什么由着他呼之即来的？
但周彻和朱荣却没有这般想，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沈言的不同寻常，便只是眉头一皱。
“老先生，晚辈斗胆问一句，为什么？”周彻恭声说道。
沈言端详着杯中青黄色的茶水，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事关莫不归，与你们江湖儿郎而言，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他说罢食指轻弹杯身，“嗡——！”杯中茶汤立时被这股力道激荡地溅出水花，而水花被丹田中微涌的地浊之气一裹，又化作突兀而生的白雾四散弥漫而去，便好似九天仙境，氤氲升腾。
沈言身处雾色中，如谪仙起姿，朝着众人方向款款走去。
两帮帮众见了，皆是神色惊恐地朝后退开。就连周彻和朱荣二人，也忍不住头皮发麻，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玄奇之景。
此时，就听沈言缥缈的声音传入耳中：“两位堂主，还望把消息传到，过时不候，切记切记。”
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狂风，“呼呼——！”声响过后，那水雾就被吹了个干净。
众人当即看向前头，哪还有沈言的踪影。
“人呢？”朱荣喝声问道，他朝着身后下属看去，只是瞥了一眼，立时神色大变，“等等，少了一人，青娘子，青娘子去哪儿了？”
……
当耳畔风声停歇，眼前景象再度恢复正常之时，青娘子发觉自己已经来到步云桥上。
她怔怔地望着周遭的一切，还不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一些走在桥上的行人对于突兀出现在眼前的二者感到惊慌，喃喃着：“大白天遇到鬼了”，便纷纷远离而去。
不过这样也好，沈言可以好好看看这座不在两家势力范围内，东西长百丈，宽近十丈的石拱桥。
此桥是沧河几度洪涝之灾抑或浪涛侵蚀下，城内唯一一座不曾被冲毁的石桥。
至于为何在桥身中央刻上步云二字以为名，那是因为关于步云桥的建立有一个奇异的传说。
传说古时沧河中卧有恶蛟，时不时出来兴风作浪，为祸人间，天上一位神仙看不下眼了，就下凡而来，镇压恶蛟。
此后仙人又怜东西两地被水势阻隔，无处通过，就踏着祥云凭空走出一条桥来，后人见这桥石板上依稀可见祥云的状貌，于是取名为步云。
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沈言并不清楚，但里头那所谓的恶蛟，想必不是河神江烨。
反倒是步云桥东的河神庙以及步云桥中部不远处河中央突兀建起，宛如孤岛的‘迎蛟亭’，是江烨领大河正神之职以来建成的。
沈言望着底下河水湍急而过，拍打着年岁已久的桥身，激起水花朵朵，对身后的青娘子说道：“青娘子，你一介女流，在这诡谲江湖漂泊十数年，想来不容易吧。”
听闻此话，青娘子从茫然中回过神来，她被面纱遮住的嘴微微张合了几下，终究是不曾言语。
“沧河奔流经年，不纪万千之数，而你们这些江湖帮派存在的时间尚难以越过百年这个界限，也算是弹指兴衰生灭了。”见青娘子默然，沈言又道了句。
这下，青娘子开口了：“沈老先生带我来这，又说这些话，我不明白，还望先生……说个明白。”
“不明白是么？”沈言低头笑笑，便足尖轻点，仿若谪仙般身子缓缓飞起，落在了不远处的亭子上。
他身形站定，转身对着青娘子遥遥一指，道一声：“来。”
青娘子立时觉得身后仿若有一股力量在推涌一般，将她裹挟着浮于半空，朝着‘迎蛟亭’飞了过去。
待青娘子一脸惊色地身形立稳，沈言笑着看向她：“如今，可明白了些许？”
青娘子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就当做不明白吧……”沈言摆摆手，“说通透些，你虽年近三十，比之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也只是多了一份仇怨和伪装罢了。”
“执念太深，当心伤人伤己啊。”
这番话青娘子倒是听懂了几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这十多年过下来，每每午夜梦回，都会梦到那段可怕的过往，要说不是心魔深种，执念太深，又该作何解释？
只是，想要淡去童年阴影，也非轻易之事。
更何况，她一旦心神处有一根弦松了，只怕那群虎视眈眈的河阳帮高手，就会要了她这条命。
而她，在没有杀了那人前，还不想死。
“呼——！”念及此，青娘子一口气缓缓吐出，她对沈言问道：“沈先生，你是奇人，当日在青阳县，你曾为周府的公子一字解惑，不知道，能不能也给我一个字？”
“喔？”沈言淡淡地忘了她一眼，片刻后，在前者希冀的眼神下，点头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