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横亘在杨逸明和林婕之间。
杨逸明也从未想到，他和林婕之间也会走到这样无话可讲的地步。
“杨逸明，其实我早就知道你通过海外公司在二级市场购买风迅股票的事。”林婕的脸色素白，但是红唇已经冶艳，而她凝视着杨逸明，一字一顿地说道。
杨逸明的后背一耸，脸色的神色微微一变。
林婕却轻轻一笑，“风迅停牌时间，我们当然会密切关注股东的持股情况，既然我们能发现沈蓉持股情况的变化，那我当然也能发现你的，这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那你……”杨逸明迟疑地看着她。
“为什么不说出来，一直到通过了新增议案通过，让你控股了风迅公司？”林婕轻笑了一下。
杨逸明点了点头。
林婕盯着他说道：“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那我就选择成全你。三年前，是我做了错误的决定，让你失去了在风迅的一切，那么这一切就当我还给你的好了。”
杨逸明一怔，而他内心再次涌起一阵无力感，原来他的那些所谓手段在林婕面前仍是不值一提，她到底已经成长到了他无法企及的地步。
林婕眼里有泪光，而她却仍是扬起了嘴角向他笑了一笑。
“其实这不是我想要的，我……”
林婕打断了他说道：“逸明，我知道你一直想问我，为什么三年前我要这么绝情，完全站在沈风这边，投了反对票给你。
我今天明明白白再告诉你，这不涉及任何私人感情，只不过是的你的理想太过宏伟，并不适合哪个时候的风迅。
如果当时风迅真的按照你的设想前进，那么可能在三年前它就已经折戟了，所以我必须反对你。”
“那么现在……”
“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通过在美国的FF计划让你的设想在新能源车辆上落了地，现在这已经是一项可以执行的项目，所以我想让FF和我们形成对接。”
“是吗？”杨逸明的眼神黯了黯。
林婕继续说道：“沈风这人脑子灵活，善于活络关系，开辟渠道，但是他这人需要有人为他踏刹车，曾经你和沈蓉都是他的刹车。
可是自从你们都离开后，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失去了节制，甚至他在做这些的时候是有自毁倾向的。出于朋友的立场，我必须帮他，但是我也必须找人控制他。”
杨逸明至此才有了恍然，“所以这都是在你的计划中？”
林婕坦然地看着他说道：“逸明，我做事有一个原则，我不会背叛我的朋友，但我也不愿意让所有事情失去控制。但是对于你，我必须要说声抱歉。”
“抱歉？”杨逸明的眼睛里有了不可抑制的泪水，林婕与他的预期南辕北辙，他也不知到了这一步原来他对林婕的感情还是有期待的，在她说出抱歉的时候自己竟然如同一个被抛弃的怨妇般流泪了。
林婕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想法，她在悲伤之余不免仍觉得有几分好笑，世事轮转，而杨逸明却还存着少年般的初心。
她摇头说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逸明，其实我一直懂你，懂你的理想和追求，懂你不被世俗影响的纯粹，我原本该和你一样，可是抱歉我一直没有办法做到。
我仍有我对物质的追求和享受，也对我现在的社会地位和金钱有满足感，所以我没办法和你一起去追逐你的理想，我很抱歉。”
杨逸明听她说完这番话，尽管眼角还有泪光，但却笑了起来，说道：“林婕，这些年我可能是老了，想法也圆融了很多。
以前我曾觉得我的想法就是对的，所有人就该追逐着我、赞同我，可是我追逐理想，难道别人就不追逐了吗？
沈风是个纯粹的无知享受者，而我是个纯粹的理想者，可你介于我们之间，你既想留有这些物质，又想秉持理想，所以这些年你总是矛盾而又疲惫，是不是这样？”
林婕听到他这么说，不由笑了起来，她说道：“你真的老了，换作以前的杨逸明，他是绝对不会说这番话的。”
“他只会说‘闭嘴’对不对？”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可是这笑容充满了苦涩。
“你说我们早把这些话说出来，又何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杨逸明正视着林婕说道：“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姚华、姜璐和莫妮卡的死是怎么回事吗？如果这一切与你无关，你就告诉我，这一次我一定会相信你的。”
林婕收起了笑容，眉宇间又添了丝凛冽，她顿了一下才说道：“风迅上市的时候，我们贿赂了证券公司和相关委员，这件事沈风当时让我不告诉你，他说你一定不会接受的。”
杨逸明听她这么说，却只是苦笑了一声：“虽然我只负责公司的技术，可是公司这么大的事，你以为我真会不知道？”
杨逸明眼里的泪水又要流下来，他说道：“其实回想起来，我才是那个最自私的人。我的固执，我的懵懂不知我享受了成功的好处，却回过头来指责你们做这些事情？”
林婕勉力笑了一下，笑容却有些苦涩，她说道：“逸明，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杨逸明苦笑道：“如果我早把这句话说出来，是不是我们也不会这样了？可是当时的我只会生气，只会暴躁地职责你变得和沈风一样没有道德，为了成功不择手段？”
林婕凝视着她，乌黑剔透的眸子里映出杨逸明的身影，她缓缓说道：“那个时候我也并不理解你，我只觉得你太过固执，为什么大家都是这样，只有你不和大家一样？
可是这几年我有些明白了，人一旦踏出一步底线，那他会一步步深陷，逐渐变得没有底线。从一开始，我和沈风就不该做这些事.”
“听到你说这些我很高兴。”杨逸明有些苦涩地硬挤出一丝笑容，“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每次都是在这种情况下才说出真心话。”
林婕兀自在流泪，可是听到他这么说却忍不住莞尔一笑，她说道：“可能我们都太固执了，太要自己的自尊心，不是以为自己没有明天了，都不会说出真心的话。”
“你……不会没有明天的，”杨逸明握住了她的手，却碰着了镣铐，传出刺耳的声音，他盯着她，郑重地问道，“姚华、姜璐、莫妮卡，他们的死亡都与你无关，你也没有指使杀人对不对？”
林婕在杨逸明的注视下，却极缓极缓地摇了摇头，“不，逸明，我不能说完全和我无关。
当初通过舆论手段对姚华施压，让他接受审查、停职，这些事是我和沈风主导的，甚至我们也想过在极端情况下我们要让他死亡来保住我们自己，我知道姜璐恨他，甚至我和沈风也商量过通过姜璐的仇恨毁掉他。
但是这些计划还来不及实施，姚华已经精神恍惚自己摔下楼了，而原本应该和我统一战线的姜璐却反咬了我一口。一开始我认为是因为我向姜璐透露过这样的口风，她在极度震惊的情况下产生了错误的联想。
直到后来姜璐死了，我才意识到这一切可能与莫妮卡有关。”
“姚华和姜璐的事警察已经查明了和你无关不是吗？”杨逸明没想到在审查室里林婕就坦然承认了她所做的一切，他原本是怀着极度的失望要将林婕送入监狱，可是现在他却已经懊悔，拼命向她使着眼色制止她再继续说下去，而林婕却只是视若无睹。
林婕说道：“姚华和姜璐的死确实都是意外，但我很难保证如果不是这些意外，我和沈风会不会真的将他们灭口来自保，就好像莫妮卡一样，我确实和沈风说过想让她消失，我知道沈风会有一百种办法让她不再开口，包括死亡。”
“现场的那个人不是你是不是？”
林婕却看着杨逸明，抿了下嘴唇，浅浅一笑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现场那个人是不是我，有什么重要？”
杨逸明见她仍是固执不肯松口，不由焦躁，他恨不能攥着林婕的双肩，将她摇醒，他说道：“林婕，你现在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内疚是不是？你认为以沈风和莫妮卡的关系，他绝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杀了她是不是？”
林婕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嘴唇咬出一道白，却只是说道：“逸明，你别再问了，今天能和你说这番话我很高兴，至少你不会是一直恨着我的。”
“林婕，你知道你现在如果认下来这意味着什么，你可能是死刑，也可能是漫长的刑期，你拼搏这么久，难道为的是现在这样吗？你爸妈怎么办，思远怎么样，你真的都不管了吗？”
林婕的脸上现出纠结、痛苦以及无奈的神色，而她仍是决绝说道：“逸明，风迅已经重新回到你手上了。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也会照顾好我的爸妈和思远的对不对？”
梁佐在监控室看着林婕已然承认罪供，当即示意李泽亚将杨逸明带出来。
杨逸明眼见得已无法让林婕翻供，绝望地呐喊道：“林婕，你缄口不言是为了谁？沈风这个人，真的值得你们这样护着他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