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好长的梦……
“哎呀，生了！是个大胖小子！”四合院里一个小角落的房间里，简单朴素的摆设，一张床一张桌。床上刚生完孩子的女子散开着突兀的白发，几缕紧紧贴附在苍白满头汗珠的额头上。随声望去，一个体态臃肿穿着朴素的妇人正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
妇人瞧见女子醒来，便将怀中的孩子抱来她眼前。
孩子用有着布丁的蓝布裹着，脸上的血迹还未擦拭，望着那斑斑血迹，女子只觉头像炸开一般剧烈地疼痛起来。
我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
雪儿，王妃……我到底是谁。张望四处都不见妖精的出现，我是能够看见妖怪的！这里却没有，不，不对，两次都是看见了那个黑瞳男人，难道他是妖怪……是他困住了我！
心中经过激烈的挣扎的女子，拖着身子，不顾疼痛，迅速地从床上爬起来。抱着孩子的妇人大惊，连忙上前制止着女子。
女子却像疯了一般，将桌上的杯子打碎，捡起碎片抵住自己的脖颈处。
“快让那个黑瞳妖怪出来！”
“妖怪？什么妖怪你别吓孃孃我啊，你是不是要找阿壮？”妇人急忙挥动着手，祈祷着女子不要乱来。
“阿壮？”女子刚讲出名字，门却自动打开，屋外一片闹腾声，学生模样的人群正高声呐喊着，从洪流中走出一个全身穿着黑色学生服的男子，奇异的是他那双没有眼白的黑瞳。
阿壮走进屋中一把抱住了愣住的女子，他朝着女子的耳边轻轻呢喃道：“我的好夫人，辛苦你了！”
“哎哟，害臊害臊，大壮啊快来看看你的大胖儿子！”刚刚惊吓到角落的妇人，此时心中坦然忘记了刚刚的惊吓，现在正一上一下抖动哄睡着怀里的婴儿。
“欸！”阿壮应声答复，刚松开抱住女子的手，却被女子一把推开了身子。
瞧着眼前的她，面无血色白得像一张白纸，眼角下早已挂起了两行泪水。
她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眼中淡漠地对阿壮说道：“我都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啦，生孩子生糊涂啦？我是你丈夫阿壮你忘记了？”阿壮嬉皮笑脸地张开手准备迎抱着女子。
“别装了，你是妖怪，那日烈火之外你是黑瞳男子，那日玄武门下你是黑瞳的李元吉……都是黑瞳，妖怪才有这样的眼睛！”女子边说边拿着碎瓷片抵住脖颈后退。
“你还是没有记起。”阿壮眼中淡了光彩，一挥手，眨眼间校服不见，换上了一身黑服。
“我是妖。”他说出了女子最想听到的话。
“你放下瓷片，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回答。”
“火不可能不会被水灭掉，你说我的父母是不是你害死的！”碎瓷片深深地抵在了脖颈，女子脉搏的跳动，早已不小心地划上了一条血印。
“是。”
“又是王妃，又是生孩子，我每一次都是从梦境里醒来，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是。”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曾说过想要感受人的一生，有父母有丈夫有孩子……”
窗外透进阳光直射里屋，屋里，女子的白发褶褶光彩，男子的黑瞳暗淡无光。
果然这一天还是到来了，我的法力消耗殆尽，已经无法再抹去你的记忆，你想实现的，现在只有最后一步了却不能带你完成了，对不起。
“若你想离开这里，你打开怀中的书就知道方法。”男子落寞地说出。
女子正准备伸手在怀衣里摸索，书却自己从怀中掉了出来。书面上原本黑墨色的书名，此时却变得模糊起来，仿佛轻轻一擦，便能揩拭掉。
女子将书捡起摊开在手掌上，男子在身后隐隐地发力，一道黑光从身上发散出来，书上立刻显出了画面。
画中，女子正用手中的瓷片插入了男子的胸膛。
“方法就是让我杀了你？”
“这个梦境死人了才能破开，死人了才能进入。”
“所以你杀了我的父母……”
“对，都是我做的。我罪恶大极。”
“你是罪不可赦！”
女子被激怒地冲上男子的面前，手拿的瓷片对准男子对胸膛，却又在半空停住，迟迟没有下手，她的心逐渐开始隐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涌出她的心口。
“雪儿，你记住，一千年的寻觅，你我就能相遇。”男子说完，便迎上前，瓷片深深地没入他的胸膛。
“啊！”好疼好疼，女子松开了手倒在了地上，她紧紧捂住发疼的胸口。半空中，那本书突然浮现在空中，自动翻开了起来。
第一页
槐树下，有着两个稚嫩地幼童，一个有着黑色瞳眸的男童正拉着一个长着白色长发的女童。
女童仰头一脸无辜地说：“子哥哥，我想过他们的生活，有父母有丈夫有孩子还要白头偕老。”
男童的眼神充满着宠溺：“你不是已经白头了嘛！”
“哎呀”女童伸手打了男童一个响头。
男童捂着头一边说疼一边又斜着眼睛打量着女童。
“若你有了父母丈夫和孩子，还会要子哥哥吗？”男童沉思片刻，转为严肃地向女童问道。
“若你找到我，我就告诉你！”女童吐了吐舌头，示意男童捂住眼睛。男童照做，无奈地叹了口气。
“雪儿，若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子哥哥，一千次的寻觅，你我就相遇！”女童跑到老远的地方，大声的向男童喊道。
第二页
大雪纷飞，黑瞳男子拉着白发女子穿梭在山林之间。
“雪儿，你当真想好了？”
“嗯！阿子哥哥，我想要体验人间生活，施法把我的记忆抹去，再将我送去吧”
两人停在山间瓦屋的不远处，看着屋里透出的暖光灯光，女子心里期盼不已。
你若欢喜便好，阿子施法将女子便成了襁褓之中的婴儿，层层的黑光浮动在孩子的身上。随后他又轻声地将孩子放在屋外。
又过三年，屋里常传来妇人哭泣的声音，一直附身在槐树上的阿子焦急不已，只好化身为老头儿进屋救命。
续命本是天谴之事，当晚，老天震怒，做出了对阿子的惩罚，他活生生地挨住了万道闪电……
第三页
山间夫妇不听劝阻离开了山间，金砖本是他人埋下的邪物，夫妇二人也因此丢失了生命，邪火足足燃烧了三天三夜，若不是施法困住了雪儿，怕不是她也命丧如此。阿子的法术消耗殆尽，用精血延续唤来了大雨，雪儿被收进了书，而阿子是在原地逐渐消失。
第四页
王妃哭晕后被收进了书里，而李元吉在众目睽睽之下，身影逐渐变得虚幻，消失在了原地。
展现完这些场景后，书像是消耗了生命直直坠落在地上。
看完这一切的雪儿泪流满面，等到她想起面前的阿子时。
阿子的身影在原地逐渐消弭，他开始变得透明。
书本上的千觅两个黑字也在逐渐消失……
“阿子哥哥……”
“雪儿，我不能陪你到老了，你说一千次的寻觅，你我就能相遇……”
话落，阿子消失在原地。
雪儿周围的一切景象都开始拉扯，抽搐变换着。
原来……我们一直在这山间。
“我寻了他几十年，问遍世上的妖怪，一千次的寻找早已经超过了，可是还是没有相遇。”女人好像习惯了半浮的味道，又从酒壶倒出，饮下了半杯。
女人拿出了一本书摊开在桌上，上面没有一个字符，纸白似雪。
“他们说你是如今世上最强大的妖精，你能帮我找到他吗？”女人的身子朝前一倾，眼中的泪就快涌出。
“雪儿，你还是什么都没记起吗？”掌柜答非所问道。
女人一愣，面露出疑惑的眼神。
“也好呢。”掌柜笑出了声。
“你会一直记住阿子吗？”掌柜嘬了一口自己杯中的酒，心想：替阿子好好活在这世间吧
“会！”女人的语气里，有最柔软的坚定。
掌柜伸出洁白的玉手，将桌上的盒子推回她的面前。“请回吧！”
“掌柜，你…”她愕然，继而失望。
“记住你们的话，一千次的寻觅就能相遇。”说完，掌柜起身送了客。
“掌柜的！你居然拒绝了那个价值连城的翡翠呀，天啦，这得失去了多少钱啊。”一个圆鼓鼓的成人身高的大土豆，从后堂的厨房里，冒了出来，捶胸顿足的。
“工钱啊，白花花儿的工钱跑了，呜呜……”另一个茄子模样的妖精从桌下钻出来后，抱着竹门就一直望着雪儿离开的背影。
这两个贪财的妖精是掌柜的帮手，土豆叫胖丁，茄子叫长条。
“我都没酿酒呢，是你们亏还是这亏啦。”掌柜无视着这两人的作秀场景，伸手从空中抓出了一本黄册子。
这是千年前千梢去天庭喝酒时，给掌柜顺来的《百妖谱》，原本是为还是法术低微的掌柜识妖用的，现如今却用来找妖怪了。
哗哗几下翻到了“书妖篇”。按照雪儿所说的故事，能带人进入书中故事，阿子应该是书妖吧。
掌柜的眼光落在册子的末尾。
“有纸有字成书灵，乃仙人之书也，成灵，白纸幻女童无法力，黑字幻男瞳，有绘写画中书之法书也，两人合并不可存留世间，一人逝去，另一人元神不散，成凡胎。”
“爱总是伟大的。”掌柜轻笑，合上了册子，转身朝前院走去。
“掌柜的，这是什么宝贝呀，可以换钱吗？”
“工钱，工钱，工钱！”
胖丁和长条两人一唱一和地凑上前，紧盯着桌上的《百妖谱》。
“你们敢，信不信我也抹掉你们的记忆，把你们丢去人类的菜市场，让人吃了你们！”掌柜转身白眼了两人，挑眉说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吃菜啦杀妖啦！”
掌柜不管二人，独自走到院中，瞧着挂在天上那姣白的月亮。
原来雪儿是成人的纸灵，难怪肤白如雪，头发也是白的，那么阿子就是字灵了。
“哎，真是个傻女人啊。”
阿子耗尽了法术，只因雪儿的一句话一眸笑。更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让自己的爱人存留在这世间。
“爱，伟大啊，无比的伟大啊。”
“掌柜的，难道真不找阿子吗？”长条端着一碗冒气的热羹朝掌柜走来。
“怎么找，他无形无色的，只有看他愿不愿意出来咯。”
“哎……”其实是长条还在惦记着那个价值连城的翡翠。
今夜真是有点难过，掌柜在院中不停的踱步，照这样的速度，能取多少妖怪的灵力来酿酒，还要多久才能见到他……
掌柜深呼吸，伸着懒腰走进了房间。
世间万物皆有灵，也皆有情，何况纸墨字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