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沧桑的脸上,是那看透世情的犀利双眼,画茈不敢与他对视,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光闪烁,她知道自己并不害怕,只是有些不太适应,这突然而来的状况。老人家背后跟着的侍从试图扶住他,却被他扬手挡开。黄木拐杖点着地面,笃笃地响,那缓慢的脚步一步一步逼近画茈。侍从搬了椅子摆放好,他坐下,将拐杖放在一旁,双手抱过侍从递来的烟斗。透白的烟管上有丝丝的斑点,那看得出来的洁白象牙烟管,缕缕白烟升起,那张有些红润但还是老态龙钟的脸上皱起了眉头。
“小五子,这烟浓了。换了去。”
“是。”那个侍从接过烟斗,跑出门去。病房门在这时,轻轻地关上。
老人家举起拐杖,慢慢地朝画茈走来。
“哟,看见梧桐的嫩叶了?”
渐近的声响像沉着闷哼的雷鼓,突然在画茈的耳边响起。这声音比之刚才,响亮了许多。这看似已近高龄的老人家却发出了如此震慑人心的声音,看起来还是身强力壮的样子。
“这梧桐树,一年一年地换叶啊。”老人家用拐杖敲敲那玻璃窗。“你跟小兰子一样,喜欢看这梧桐树?”
这老人家转头,眼神又射向画茈。
“是。”画茈应声,先望了梧桐树一眼,很轻地回答。
老人家一步一步,又走回了椅子上坐下。黄木拐杖依然放在一旁。
“小兰子以前常常说,看着这树叶,由嫩绿,到深绿,再到枯黄落地,那就是一年了。她一直在这个地方,就是看着这叶子的变化数着日子的,可是她还是坚持了很久。”
老人家看着这窗外的叶子,渐渐入神,许久没有说话。
“他们几个我看着长大,包括这家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是很勤奋,很懂事的。小兰子第一次会忤逆她父亲的意思,就是这决定她终身的大事。她倒是个有见地的孩子。应该说,他们这三个,都是比较让他们的父亲操心,比较让我担心的。太有主见的孩子,还真是不能让人省心的啊。”
轻轻幽幽,眉头舒展,说话的人像是心情愉悦。他轻轻地拍打着椅子扶手,唱起歌谣。
“这三个孩子的母亲,是个唱戏的,且,很会唱这种小调。小棋子从小听得他母亲唱这歌谣最多,所以他印象最深。你会唱这些歌谣吗?”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宝宝你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宝宝你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小鸽儿要插翅飞,咕噜噜叫几声,小宝宝睡梦中,微微地露了笑容,眉儿那个清,脸儿那个红。
“直到小书三岁那年,他们的母亲死了,之后,大概就没人再唱起这歌谣了。”
玻璃窗开始有点晃动,风起,窗外梧桐树上的嫩叶,随风摇摆。
“他们三个,算是相依为命,直到今天。”
红润的脸庞,眼睛里的深邃,像溢满清波。
“那个孩子他不坏的,只是脾气不好,又急躁了些,做事有点冲动,不太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像是自嘲一样地笑起,老人家放松着心情,“这些对你这女娃娃来说,可能就够折腾人的了。我说得没错吧?”
这是午后的一场微风。这宋家老太爷的到来,像是风吹起的涟漪,划破了湖面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