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九月,刘晚照放假回国,恰逢母校世光中学一百二十周年校庆,便和好友梁浅相约,一同回去凑个热闹。
校园里有穿着校服,挂着工作牌的学生志愿者带路,路过艺术楼时,刘晚照抬头多看了几眼。
带路的小姑娘见状,圆溜溜的眼睛一亮,笑嘻嘻道:“学姐也知道那个吗?”
“什么?”
“日光宝石呀。”小姑娘指着艺术楼楼顶天台上的暗灰色圆形东西,神秘兮兮:“坊间传言,如果你有非常想见的人,那么在夕阳西下时,站在那儿,用手触碰它,然后闭上眼睛虔诚地默念那个人的名字,再睁开眼时就会看到那个人了。”
梁浅那双放起电来迷倒一片的桃花眼难以置信地瞪大:“日光宝石?你们是看《大话西游》看中毒了吗?那个是学校的天文台啊,哈哈哈。”
刘晚照也忍不住抿着嘴笑:“你们现在没有天文社了吗?”
小姑娘有些尴尬:“高中才有社团,我是初中部的。”
刘晚照莞尔一笑:“没关系,很可爱。”
怕小姑娘脸皮薄,刘晚照悄悄掐了掐在一旁狂笑的梁浅,奈何梁大美人笑点低,控制半天还是没忍住,愣是笑了一路。
小姑娘送完她们立马麻溜地跑远了。
刘晚照好笑地看梁浅一眼:“这位学姐,咱能不笑了吗?人家小女孩天真浪漫一点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完全没意见。”梁浅捂着肚子:“我也不想笑,笑得我肚子疼。但什么日光宝石,笑死我了。明明就是天文台嘛,我还记得那时候林时每次惹你生气就带你看星星,哄骗……无知少女……”
梁浅越说越慢,最后几个字几乎消音,小心翼翼地看了刘晚照一眼。
刘晚照恍若未闻:“走吧,好久没回来了,好好走一走。”
两个人在学校里慢悠悠地逛了一圈,到了快傍晚准备撤退的时候,碰见了梁浅的本科学长,现在是这儿的音乐老师。
学长是梁浅在学生会文艺部时的部长,教过她很多东西,算是前辈也是朋友,骤然重逢,感叹完世界好小,就没完没了地聊了起来。
刘晚照站着无聊,又见他们怕冷落了自己,聊几句还不忘拉上她一下,反而更难尽兴,便干脆借口想再去转转,识趣地溜走了。
刘晚照又四处转了一圈,爬上了艺术楼楼顶,通往天台处有一扇铁门,按校规是要写申请,批准后才能拿到钥匙出去的。但,刘晚照狡黠一笑,卷起袖子,纤细的手腕灵活地从两道铁门栏杆中钻了出去,大致感受了一下,便利索地找到了位置,轻松地打开了门。
正赶上夕阳西下,太阳橙黄色的光芒落在天台上。
她深吸一口,浑身舒畅,伸出手,仿佛想接住这光芒。
“日光宝石呀。”
“……如果你有非常想见的人……”
小姑娘天真浪漫的话语回响在耳畔。
刘晚照轻笑,日光宝石,只有天真幸福的小孩才会相信这样美好的童话吧。可在他们尚且天真幸福时,又哪里会有什么非常想见却见不到的人,让他们得以验证这童话的真伪呢。
或许是此时此刻的阳光太温暖了,又或许是操场围网外的桂花开得太好了,刘晚照神使鬼差地伸出了手,静静地放在了暗灰色的“日光宝石”上。
她闭上了眼,晚风带着桂花淡淡的甜香拂过发梢,吹皱半汪心海,漾起几缕沉醉,一不留神,一个名字就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
……
2013年九月,刘晚照刚踏进世光中学的大门,就被一扇造型独特的门深深吸引了。
那是一扇五角星形状的暗棕色木门,木门很大,星星的横向展开处,足有三米宽,左上角还镂空了一小块,也是五角星的形状。门是单独立在这儿的,上面并没有屋顶,后面也不是密闭的屋子,而是一块平地,远远地立着一块很长的石墙,墙上刻着一些人像和文字。这样看起来,与其说是一个造型独特的门,倒不如说是一扇开了门的屏风。
再一抬头,五角星门的最上面,有一排镀金的大字:“尔乃世之光,当以天下为己任。”
她的另一边,是张贴着今年高中部新生入学分班名单的宣传栏,同学家长们围在那儿,伸长了脖子看着。
1班和2班是实验班,也就是传说中的重点班,对世光中学这样的省重点高中来说,能进实验班就意味着一脚踏进了重点大学的大门。因此,这两个班级名单上的100个名字吸引着家长们最热切的目光。有如愿看到自家孩子的名字出现在其中,脸上露出欣喜,或是只低调一笑,深藏功与名的。有看了一遍没找到自己孩子名字,稍显沮丧的,也有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失落叹气的。当然,还有一脸深不可测,泰山压顶亦不喜怒形于色的。
孩子们就不一样了,对于大部分孩子们而言,相比家长们所关心的这件事,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己还能不能和好朋友在一个班里,还能不能继续和同桌坐在一起,甚至分到的班级序号是不是他们喜欢的数字,或许都更令他们觉得有意思。
林时单肩吊着书包,一手拎着书包带,一手插在裤兜里,站在离人群足足三米处。一米八几的身高,加上满脸的不耐烦和一身的吊儿郎当,让他格外的与众不同。
鱼小米挤出人群,一眼就看到了他:“你站那儿干嘛呀,快进来帮我找啊。”
林时拒绝:“人太多,不去。”
鱼小米拽着他往里走:“这有什么人多的呀,能比你看球赛时那看台上的人多吗?大家都没嫌挤,就你事儿多。老郑天天强调,与众不同,就有问题,你这才刚毕业就忘了?”
林时无语:“语言理解呢,是要结合语境的。老郑那话,有你这么理解的吗?”
老郑是初中部的一个年级主任,那句话是每周升旗仪式检查着装时用来批评不按规定着装的同学的。
鱼小米拽了半天没拽动,气呼呼地放了手:“算了算了,我自己找。过几天我就给你爸打电话说你又欺负我。”
林时轻“哧”一声,目送她像咸鱼在岸上挣扎般,艰难又灵活地挤到了最前面,努力地踮脚张望着。
林时毫无同情心地收回目光,转了个身,百无聊赖地等着。他是提前批,相当于实验班中的实验班,暑假已经来上了一个月的竞赛课了,因此他已经知道自己被分在了1班。要不是被鱼小米硬拖着让等一等她,他这会儿已经在教室里早早地坐下,趴着休息一会儿了。
林时打了个呵欠,感觉清醒了一点,随着呵欠的动作,也又微微转了转头,这个角度,恰好正对上了一直站在五角星门前的刘晚照。
女孩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裙摆规矩地长及膝盖以下,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细软乌黑的头发只到耳下五公分,细碎的刘海也完全没有遮住眉毛,是校规制定的女生标准短发。
温温柔柔,恬静乖巧,一看就是老师们都会喜欢的那种古板无趣的好学生典范,林时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又无聊地站了好一会儿,不小心又转过去时,发现她居然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林时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不就是院士墙吗?有什么好看的?而且她还根本没进去,就在那儿对着一道门有什么好看的?
那道门后的空地叫院士广场,背后立着的那道石墙叫院士墙,上面雕刻着从世光中学毕业的院士画像,是世光中学一百年校庆的时候建的。
但和世光中学的其他名人校友雕塑一样,除了每逢考试时,有些学生会跑去神神叨叨地拜一拜祈求保佑考好之外,几乎无人问津。
林时纳闷地看她几眼,试图从她的脸上和眼神中找到答案。这一看不要紧,不知道是隔得远看不清还是他产生了错觉,他竟然在她的神情中看到了无比的热忱和虔诚?像是若再离得近些,还能看见她的眼睛在发光一般。
更要命的是下一秒,林时看见自己的班主任顾立笑眯眯地朝她走了过去。
林时震惊了,不是吧,这么呆的也能进1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