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碧彤的葬礼如何开始又是如何结束，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凌波殿还是凌波殿，那样的萧索冷清。
我裹了一层厚厚的棉被，靠在柱子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明天是个好天啊！
想起姜烜那发白的面庞，那张痛苦不堪的脸，尽管很担心，可我却没有去他的宫中看一看。就这样担心着姜烜，便在柱子上靠着睡着了。
内务府领来的炭早就用完，如今没了张碧彤，没了云卿，就凭我一个太监到哪里有资格去领呢？反正那殿内与殿外一样的冷。
半夜突然冻醒了，却发现自己身上被严严实实的又盖了一床被子。
那是谁呢？
那个疯女人？
罢了，还是进屋吧。至少屋内还有一张床。我便抱着被子进了屋。可是还没完全睡着，便听到院内有些动静。原想着又是那个疯女人，可凝神一听，却不止一个人的脚步。
这大半夜的，来了这么多人，是所为何事。很快，我感受到了有脚步声朝我越来越近。我逼近了双眼，假装已经睡着。无论来人是谁，他们选择半夜过来，定然是不想让人知道。我此时睁开眼，说不定会给自己引来祸端。
心跳的很快，因为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正在面临着谁。
没多久，那脚步声便越来越远了。
我这才睁了眼，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第二天早上，我在凌波殿内转了一圈，确实有些人为翻动的迹象，可是这凌波殿内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他们到底来干什么呢？
我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给自己熬了一些粥。如今小厨房里剩下的米，也只够喝碗小米粥了。我自己喝完，还得给那疯女人留一碗。这么冷的天，她也要喝点热的东西吧。
我喝完出去的时候，却在院内看到了龙战。他双手附在身后，背对着我。听到脚步声，便转头看向我。
“龙大人？”我对着他笑了一下。
他走过来，就将大氅给我披上，语气有些责备，“天这么冷，为何就穿这么些？”
我道，“刚刚喝了热粥，身子暖和着呢！龙大人来迟了，都被小的喝完了。”
龙战不由分说，拉着我的手进了殿内。想必他以为里头暖和些，可进来之后，便皱眉。再看炭盆里面的灰都快消散，定能猜到有几日都没有烧炭了。
“你这几日就是这样过的？”
我笑道，“龙大人以为小的一个奴才能过怎么样的生活？能解决温饱就不错了。”
龙战责备道，“我不是让你有什么事过来找我？”
我忙道，“你也知道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多，小的就没去叨扰龙大人。更何况，小的也不能什么事都去找龙大人。对了，龙大人今日来所为何事？莫不是巡逻，正好路过此处吧？”
龙战很认真的看着我，问道，“如今彤妃已死，我上次问你的话，你改变主意了吗？只要你改变主意了，我立刻就安排。”
我有些迷茫，道，“龙大人指的何事？”
“离开皇宫！”
“啊！”我恍然大悟，“龙大人好好的怎么又提起此事了？”
“彤妃已死，你难道不想想你以后在宫里的处境？你难道要死守在这冷宫？”
“龙大人，小的是这皇宫的太监。皇上总不至于养一个闲人，说不定几日，就要差遣奴才到哪里去报道了。”
“你倒是能猜透皇上的心思。”龙战冷哼一声，面上多有不悦。
我嘿嘿一笑，道，“小的也有点小聪明不是。”
“小萧子，你假装在笑的样子丑死了。”
我的表情一怔，尚未去狡辩什么，一下子就被龙战抱进怀里，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上，我听到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为什么要在我跟前假装坚强。我宁愿看到那个当初为了梅常在的死在我跟前突然哭起来的你。你明知道我可以给你依靠，可以为你做许多事情，为什么你不给我这个机会？小萧子，你很难过，你很自责，就不要再去笑，笑起来真的很丑！”
原本伪装的有多累，有多完美，一下子就被龙战拆穿了。
我这几天留在凌波殿，其实也不知道为了什么。龙战他说得对，我就是在自责，在难过。
我的脸被埋在他的胸口，道，“龙大人，你这样拆穿别人的情绪，实在是一点都不爷们。这个时候，你应该配合小的的情绪。小的笑，你就跟着笑就好了。”
龙战松开我，定定的看着我，说出几个字，“我办不到！”
我假装叹息一声，眨了眨眼睛，道，“龙大人放心，无论是难过还是自责，那都是一时的。上次龙大人还夸小的更适应宫中的生活了，小的不再像当初梅常在的事情一样在你跟前哭，就是说明小的成长了。但凡有个人死了，小的就哭，这传出去，小的就成笑话了。”
龙战看着我，表情很无奈。
我又问道，“龙大人今日来真的没事？小的这地方连招待龙大人的茶都没有。”
“不必了，我也该走了。”
“龙大人慢走。小的也不说欢迎龙大人多来走走的话了。”
龙战一拂袖，转身时，我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大氅，便赶紧解了下来，跑到龙战跟前，道，“龙大人，外头天寒，你的大氅。”
龙战看了看我手中的大氅，然后接了过来，道，“小萧子，是不是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对你的帮助你才会心安理得的接受？”
我没明白过来。
龙战已经将大氅披上，一阵寒风吹到了我的面庞。我闭了闭眼，龙战已经走到了门口。只见他突然又停了下来，背对我道，“我今日来的确有事对你说。”
我静静的等着龙战说下面的话。
“九皇子身体抱恙，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也不见御医，也不肯用药，更不肯吃饭。夫人去求了皇上，皇上担心九皇子的身体，所以下了一道圣旨。”
说到这里，龙战顿了顿，然后继续道，“皇上知道九皇子定是伤心过度，所以让你前往九皇子宫中伺候。你是彤娘娘生前器重的人，想来你的出现对九皇子有些帮助。皇上希望你早日劝说九皇子，走出这份痛苦。”
我尚未说什么，龙战已经大步而去。
姜烜不吃不喝，也不让御医诊治。姜烜上次的病还没有痊愈，而距离张碧彤离世已经三日，这三日姜烜都滴水未进吗？
他的身体如何受得了？
当下再也不想那么多了，既然是皇上下的圣旨，那我便可名正言顺的过去。
我在凌波殿内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是想起来那个疯女人。我在凌波殿内搜寻了一下，刻意将还有些能吃的东西都放在了显眼的地方。那床上的被褥想来那个女人会知道自己用。我能帮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我走出了凌波殿，转身看了一眼这座萧索的宫殿，然后带上了门，迎着寒风离开。
我到姜烜宫中的时候，便看到了嘉琳和芳儿正在姜烜的书房门口。芳儿的手中端着一个盘子，那盘子里是些热的饭菜。
嘉琳敲了半天门，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
“夫人，这九皇子再不吃饭，身体哪吃得消啊？”芳儿担心道。
“我也知道，可是九皇子的性格你我都知道，如何能勉强他？哎……”嘉琳叹息一声，转身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我。
嘉琳面上一喜，立刻快步迎了过来。
“奴才给夫人请安！”
“小萧子，你可算来了。”嘉琳赶忙将我拉了起来，眼中竟有些激动的泪水，“你来了就好了，好在父皇还是关心殿下的，真的将你给找来了。”
通过龙战的话，和嘉琳的话，我便知道，不是皇上想起来让我过来伺候姜烜，而是嘉琳求了皇上让我来的。
可是嘉琳怎么会想到求我来呢？
“奴才能到这里侍奉九皇子和夫人，是奴才的福分。”
“你快别这么说，我实在是想不到别的法子了。如今也只有你能劝动九皇子了。小萧子，你快想想办法，九皇子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上次九皇子的病还没好，古太医叮嘱了要按时吃药，可九皇子自母妃的事情发生之后，便什么也不肯吃。不仅如此，还将自己关在了书房内，没出过门。我实在是担心如今九皇子如何了……”
“夫人先不要担心，让奴才试一试。”
“好，你快些去。”
我和嘉琳都走到了书房前，芳儿不满道，“夫人，连夫人你也劝不动九皇子，他能有什么能耐劝得动九皇子？”
“芳儿不许多言。”
“九皇子殿下，奴才小萧子，来给九皇子请安了。”我站在门外躬身道。
屋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芳儿道，“奴婢说了吧，这小萧子能有什么能耐？这九皇子能被他说动，连夫人你都……”
“芳儿，我的话你不听了是不是？”嘉琳训斥道。
“夫人……”芳儿有些委屈道。
我道，“夫人倘若信得过奴才，奴才想单独与九皇子说几句。”
“小萧子，你不要太过分，什么叫单独说几句？”芳儿又指着我说道。
嘉琳却道，“好，只要你有法子让九皇子他吃饭，吃药，做什么都行。”
“奴才谢夫人。”
“芳儿，你随我来，给殿下缝制的那件棉衣还没好，你正好与我一起。”
“夫人……”芳儿气的跺脚。
“还请芳儿姑娘将饭菜交给奴才。”
“哼！”芳儿将托盘重重的放在了我的手上，瞪了我一眼。
“这里就交给你了，小萧子！”嘉琳对我温言道。
“夫人放心，夫人也要注意身子。”
“嗯。”
嘉琳和芳儿离开之后，我又敲门，道，“九皇子，奴才是小萧子。奴才希望九皇子记着娘娘的话，能好好的活下去。如今你这样摧残自己的身子，实在是没有任何用处。”
屋内依旧是没有动静。
出于无奈，我只能道，“九皇子殿下还请开门，其实娘娘还有些话要奴才带给九皇子。当日在凌波殿，因为有皇后的人在，奴才有些话实在是不便说。还请九皇子让奴才进去，奴才将娘娘留下的话告知九皇子。”
或许这个诱饵会有用处。
可是屋内依旧一片安静。
姜烜他是不想出来，还是已经晕倒了？又或者是，他其实是怪我的？我登时有些担心起来。可我突然听到屋内传来一些动静，我心中一喜，果然这招是有用的。
门终于被打开，姜烜面色苍白的站在我的跟前。
可就在下一刻，他就直接倒在了我的脚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