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报社办公室时,孟程心的心绪都不得平复。艾美正悠然地杵在她桌边拆解着一捧百合花,“今天第八天,是八朵百合!”她笑道,朝桌上努了努嘴。
孟程心放下包,看了眼桌上的卡片,又是顾霖,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艾美见她脸色不佳,不由得放下手里的花,问道:“这是怎么了?热着了吗?”
“没事!”孟程心低声道,瘫坐在座椅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艾美觑着她的神色,取了一只百合放在她面前,“百合凝神,今日留下一支吧!”她说着,抱着剩下花往报社各处的花瓶里插。
孟程心看着那支百合,心里又烦又乱。顾霖似乎比从前固执了许多,她已再三推却,他却执意每日一送。也许是她该说得更清楚一点,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闭目养了会儿神,又投入到工作中。
第二日上午,孟程心刚与组里的人开完会,便有送花的小哥前来敲门。
“孟程心孟小姐在吗?”他朗声问道。
“在的,在的。”贤姐忙应道,一连八九日,她们都习以为常了。孟程心无奈地走上前。
“今天的花还真的是九朵红玫瑰呢!被小美姐猜对了!”一个刚入职的小记者惊叹道。
孟程心一边快速提笔签收着,一边抬眼瞥了艾美一眼,艾美吐了吐舌。
“这是另一个顾客订的!”孟程心刚签收完毕,那小哥又从花篓里取了一支香槟玫瑰递给她,孟程心迟疑地接过。
“这又是谁呀?没有卡片吗?”贤姐好奇道。
那小哥摇了摇头,看着孟程心,“那位顾客说,不管顾先生送什么,他都只以香槟玫瑰为佐。千言万语,尽如花语。”送花小哥认真地转达道,言毕离开。
办公室里一下炸开锅来,似乎对这种争风吃醋、两男争一女的把戏格外钟情。孟程心无奈地摇着头,心头想着那个送花的人,胸膛竟不觉起伏。
“看来我们这‘城报双姝’今年都有鸾星入命呀!”贤姐笑着打趣道,拍了拍孟程心肩膀,将众人哄散。
孟程心拿着花回到自己的办公区,艾美跟了上来。她将红玫瑰放在桌上,只捻着那支香槟玫瑰的花茎黯然沉默。
香槟玫瑰的花语:只钟情于一人。他当年说起的时候,还说过一个与之有关的爱情传说。孟程心当时感触很深,信以为真,后来才知是他杜撰的。
“是萧慕安吗?”艾美觑着她的神情,悄声在她耳边问道。孟程心抬眸看着她,眸光闪了闪,道:“是你告诉他的是不是?”
艾美努了努嘴:“才不是我主动说的,是他发了张你和顾霖在湖边漫步的图片来问我,我还能骗他不成!”
定是昨天那人手里的照片,孟程心想,昨日的龃龉又现眼前,她叹了口气。你让我该怎么对待你才好,慕安。孟程心默默想着,轻轻转着手里的香槟玫瑰,一时失神。
盛夏的H城,哪怕入了深夜,空气依然温热。萧慕安独自坐在华鼎府家中的书房内,外间的灯火已熄,拉得他身影颀长。
电脑桌面上是张照片,孟程心站在一家老旧书店的书架前找书,阳光透过书缝映在她身上,她白皙的肌肤几乎透明。
“那人追踪的本事不怎样,摄影技术倒是极佳。”萧慕安想着,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唇角。
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老管家阿忠传来的简讯:“夫人及随行人员皆已登机,明日抵达。”萧慕安不由得松了口气,第一步已完成,接下来他该想想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让程元与傅敏相见了。
去见程元已是上周的事了。她是个温谦有礼的女人,眸光恬淡而柔和,像一汪静逸的深潭,萧慕安这才觉得自己似乎从前并没有认识过她一样。
“所以你认为你们如今的分离是因为我的不成全吗?”她很有耐心地听着萧慕安说着,眸光偶尔震惊得颤了颤,可她始终没有打断,直到他完全说完,才开口问道。
“你的不成全,还有我的放不下!”萧慕安道,“至少在她放弃时是这样想的。”
“所以,你放下了吗?”
“是的,我正在这样做。”萧慕安耸了耸肩,“虽然不是很容易,可试过了又觉得不难,甚至此刻,我感觉还不错!”他勾唇莞尔,眸光里星光灿烂。
程元忍不住笑了笑。萧慕安成熟稳练而不失幽默,聪慧狡黠而不失赤诚,凭心而论,她的女儿眼光真是好。只是前事已定,再难扭转,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叹息。
“就算你放下了,就算我愿意成全,但还有一个人,她绝不会同意的!”程元道。
“你是说奶奶!”萧慕安道,“她拗不过我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她会接受!”
程元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当年我和她是在怎样的情形下做的交易吗?”
萧慕安不语,抬眸看着她。
“就在你父母婚礼的前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差点夺去了我哥哥的性命。”程元低声道,垂下了眼眸。她原本也应该在车上的,只是因为旁的事情耽搁了才幸免于难。
“就在我惊慌无助的时候,蒋筠恰逢其时地出现在医院里,她说她知道我需要钱,她说她会让我自己选择。可你说一个人要如何才能做到未卜先知呢?”她抬眸看着萧慕安。
“她不会!”萧慕安心里竟不由得产生一丝慌乱,“她是很固执,对她讨厌的人和事都傲慢又偏激,或许会不择手段令人难过,但她绝不会用阴谋算计他人性命。”
程元看了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柔声道:“你不必紧张,我没说一定是她做的,但很多事原本就不需要自己动手,甚至都不需用上自己的人。你在宅门里长大,应该很明白!”
萧慕安一怔,垂下眼睑。
程元又叹气道:“我只是要告诉你,当年的事很复杂,不只是你们以为的情爱纠葛,还有许多利益之争,更和着鲜血在里面。为着萧老太爷的死,蒋筠已对我恨之入骨,她绝不会善待我的女儿,她会如你所说的那样,不择手段令她难过。”
程元说着,凝眸看着萧慕安,“心心的性子倔强而骄傲,她或许可以为你、为了你们的爱情去忍受蒋筠的羞辱,但那不代表她会卑躬屈膝于强权之下。一旦触碰她的底线,她一定会……”
“我不会让她受任何屈辱,不需要她做任何退让,更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她!无论萧老夫人当年如何,如今已不再是当年。我不是我爸爸,程心也与您不同,至少我们的感情里没有鬼蜮算计、利益纷争!”她话未尽,萧慕安便忍不住激动打断。
他的双拳情不自禁地握了握,凝视着程元,极其慎重道:“请您相信,我真心爱着程心,真诚期盼着与她一生同行!我愿用生命向您起誓,一生爱护她、守护她,包括她爱的人、她的坚持以及骄傲。”
他的眸光那样真挚澄澈,程元的心不由得颤了颤。忽然间,似乎有许多久违的人事都浮现在了眼前。他的眼睛像极了他的妈妈傅敏,她亦曾那样沉着地看着她,澄澈的眸光里透着坚毅,是他们对爱的执着与向往。
“让我见见你妈妈。”她沉吟了片刻,突然道。
萧慕安愣了愣,旋即问道:“要避开奶奶和爸爸?”
“还有心心!”程元道,“我知道这有些难度,但如果你做得到,我就相信,相信你可以在蒋筠的高压下护佑我的女儿。”她说得很认真,不像是一时兴起。
“好!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来接您!”萧慕安凝眸思虑十几秒,沉声应道。
送程元回到家门口时,萧慕安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说道:“我想,我还欠您一句对不起!我曾将所有过错归于您一人,怨恨过您很久。”
程元心底微颤,眼眶竟微微湿润。“我想我不够资格说没关系,但你能谅解我很高兴!”她柔声道,抬手抚了抚他的肩膀,“虽然我不能断言遇上你对于心心而言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但是谢谢你,愿意真心疼爱我的女儿。”
打印机发出咔咔声,孟程心的照片打印了出来,萧慕安收回思绪,拿在手里看了看。时光如水,悄自无声。他端坐在画架边,铅笔沙沙地摩挲在画纸上,伴着他的思念慢慢沉落。
“孟程心,你要等我!”他凝神细描着她的眉眼,心里不禁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