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晏在床上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温酒夜间的话,还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滚过。
她说“结婚”,几乎将他心头所有的理智全都捏碎了,恍惚过后,首先涌上来的是一阵悲凉,她可能是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地帮她,才会说出“结婚”两个字。否则依着她的性情,断不会提及这件事。
温酒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眼神何其犀利,便是扫了一眼,就知道林清晏心里在想什么。她走在他的身边,转头去看他,一双眼睛头一次这样清亮坦荡,恍若一眼就能看到底。
“我想嫁你,与你有关,与其他无关。”话没有说透,点到即止,林清晏却听懂了。
喜悦好似天上突如其来爆裂的烟花,轰然炸开。
再没有什么能让他更欢喜的了,圆满二字也许就是如此。
玉树芝兰,冰清况有闺房秀。画堂如昼,相对倾醇酎(zhòu)。
合卺(jǐn)同牢,二姓欢佳耦。凭谁手,鬓丝同纽,共祝齐眉寿。(注1)
林清晏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屋子里黑漆漆一片,他鲜少失眠,此刻却是一丝睡意也无,眼睛在漆黑的虚空里勾勒出温酒的模样。
每一笔每一画,他都爱极。
时钟刚过一点,林清晏翻身起床,趿了拖鞋去外面。左右是无法入睡,不如趁着这股兴奋劲加个班工作一下,等天亮了,挑个好时候,带着温酒去民政局领证。
原是想让人直接来家里办这套手续,温酒却是坚持要去民政局,她不愿意办婚礼,不愿意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但总有些流程要亲自走过,才算得上是完整。
林清晏站在书房门口,握着门把,思来想去,还是想去温酒的房间看上一眼。如今他是怎么也看不够,只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瞧见她,心里有个洞,只有看着她,才觉得充实。
心随意动,转了方向就往三楼走。
乌檀的窝已经被安置在温酒房间门口了,这位猫大人日日晚上赖在温酒房间门口不肯走,非得在门口睡,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毛病。
听见林清晏的脚步声,乌檀的耳朵动了动,圆溜溜的眼睛看向他,半晌又把脑袋埋进小被窝里,黏黏糊糊“喵”了一声。
林清晏轻笑,拍了拍乌檀的脑袋,然后开门进去。
小壁灯依然亮着,床上的人呼吸急促,满面潮红,冷汗已经湿透了一张素白的脸,连带着发丝都一缕一缕黏在脸颊上,她眉心皱得很紧,嘴巴动了动,不知在嚅嗫一些什么。
模糊的音调充满着惊惧和不安。
温酒深陷在一片光怪陆离的梦里,无法脱身,
过去的旧事飞快地在她脑子里闪过,一遍又一遍。
许多旧人,早就忘了的那些样貌,声音,卷土重来,像一只吃人的怪物,狠狠擭住她。
林清晏蹲在床边看她,伸手拂去温酒额角的冷汗,却猛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手腕,紧紧地抓着,力道之大,甚至在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她究竟梦到了什么,但大约也都是那些灰暗且折磨的过去。
掀被上床,他侧躺在温酒身边,任她抓着手腕,另一手横过她的肩膀,揽她入怀,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嘴里哼起了温柔的调子:
月儿圆圆照门槛,照着爷爷编篮篮;
月儿圆圆照窗下,照着奶奶纺纱纱;
月儿圆圆照磨坊,照着爹爹牵砻砻;
月儿圆圆照河滩,照着姑姑洗衫衫;
月儿圆圆照房顶,照着狗狗看门门;
月儿圆圆照树梢,照着宝宝困觉觉。(注2)
这首曲子,还是当年林家老祖宗尚在的时候哼唱过几回,林清晏幼时极喜欢,日日夜里都吵着要听着这曲子入睡。
梦里会有明月,会有树苗,会有小狗,会有小猫……会有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从今往后,我来哄你入睡,我愿把我的梦分享给你,为你驱逐那些漆黑阴冷的过往。
温酒上在梦里挣扎,漆黑的梦里,突然飘来一阵温柔的曲调,暖得让她落下泪来,然后她看见了一个人,裹挟一团氤氲的光泽,从黑暗里走来,熟悉的暖香盈满鼻尖,她重重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那人走过来,环抱住她。
除了那绵长悠扬的调子,再无其他。
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清晨醒来,眼前是林清晏的脸,温酒竟少有地勾了唇,含了笑,笑意盈眼,浮起了一层浅浅的水雾。
她把脸埋进他的怀里,身后的手臂紧了紧。
“一大早投怀送抱,真是让人吃不消。”他半句没提昨夜的事,好似只是一个极普通的夜晚。
温酒难得撒起了娇,不肯抬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只等得严厉林清晏的湿气散了去,这才抬起头。
润润泽泽的一双水眸瞧着,林清晏喉头发痒,身子往后挪开了些,一只手在温酒的鼻尖揪了揪:“我可不是柳下惠,大清早的不要招我,快起床。”
温酒有些发愣,一夜而已,此前两人之间的所有东西都散了去,剩下最真实的自己。
“别愣了,快起床,今天我们去民政局。”
没有算良辰吉日,没有合生辰八字,没有那一套冗长的规矩流程,他们就和这世界上所有最普通的男女一样,于某一日,两心相悦,情随意动,决定从此共度一生。
温酒起床刷牙,林清晏头一回厚着脸皮跟了进去。
从身后将温酒拢进怀里,双手轻覆在温酒的小腹上,下巴搁在她的锁骨窝里,面前那张镜子里,男女二人,腹背相贴,唇角带着笑,眼角眉梢都是缠绵的情意。
林清晏当真先陪温酒去剪了个头发,及腰的长发一剪子就去了一大半,剩下半长的黑发披散在她的锁骨处,竟比从前显出两分俏皮来。
或许当真不是一个良辰吉日,也不是听起来讨喜的日期,去民政局领证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相伴,但也足够温馨幸福。
林清晏和温酒就坐在大厅里排队,旁边坐了一对年逾花甲的老人,十指相扣,两位老人的脸上都是岁月沉淀过后余留下来的,淳朴宽厚的笑容。
“我去下洗手间。”老太太颤巍巍起身,对身边的老头说道。
老爷子想也不想:“我陪你去。”
说着正欲站起来,老太太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笑眯眯摇头:“一会儿就回来。”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一定很美,因为满头银发的她,眼神柔和慈爱,带着一副无框眼镜,身着浅草色衣服,眉眼间是浓浓的书卷气,琼鼻樱唇,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华。
温酒垂眸,然后起身:“我也去一下洗手间。”
林清晏颔首,松开交握的双手。
老爷子看着老太太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呵呵笑了两声,声音洪亮开朗。
“小伙子,你太太很好。”
林清晏转头冲老爷子笑道:“您太太也很好。”
丝毫不客气,两个人像是偶然相遇的忘年好友,相视一笑,竟生出一股难言的好感。
“结了婚就要好好待人家,要放在心坎上疼着爱着……”老爷子目光盯着转角处,一脸满足,“多羡慕你们,少年夫妻,还有这么多时间可以相处。”
“同衾共穴,您也好福气,能在一起是缘分,一分钟都很幸运。”
“哈哈哈哈哈,借你吉言,希望老天留给我们的时间再多点……老头子等了这须臾一生,才等到情深缘浅,以情续缘。”老爷子起身,迎向老太太回来的方向,“年轻人,要真珍惜你的幸运啊!”
温酒就跟在老太太身后出来。
林清晏看着他们,仿佛望见了自己和温酒的将来。
若是十年同船,百年共枕,那么是否千年才能生同衾,死同穴?(注3)
那这千年修来的一世,他必一生不负。
温酒过来,手上还余着水渍,林清晏拿出纸巾帮她擦手。
“到几号了?”
温酒回头看看电子屏:“下一个是我们。”
签了字,拍了照,那两本小红本拿在手里,贴着两张一模一样的照片。
温酒同林清晏并排站着,她的头微微歪向他,就那样生出了一股子亲昵。
工作人员瞧着,拿着拍出来的照片羡慕得紧,对着林清晏打趣道:“林先生好福气,取了个这么漂亮的太太。”
林清晏却笑,她很美,可更美的是她走过荆棘,越过刀山,被人世凄苦残忍所伤,心底深处却依然对这世界抱有善意。
一如他曾经所说,她其实是个极心软的姑娘。
这样心软的姑娘,他自然要用最坚硬的盔甲保护。
原本早晨出来是个阴天,灰沉沉一片蒙着天地,而此刻却是阴云忽散,万丈暖阳自天而落,蒸去了所有晦暗的潮气,暖意拔地而起,飘散到每一个角落。
影子投下,竟交缠在一起,亲密可爱。
“林太太,我把林先生交给你,万望你怜惜。”林清晏把结婚证放进口袋里,迎着阳光朝温酒笑,那笑容里好似缀满了光,盛满了酒,耀眼而迷醉。
不知为何,看着他笑,她虽然瞧不清模样,但却能感受到那笑容里满满的情意,那双充满着禅意与慈悲的眼睛,染上了红尘,沾了人间情欲,成了温酒心头颤巍巍盛开的两朵花。
“林先生,我把林太太交给你,万望你……”她抬头,眯着眼看阳光,那阳光驱散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暗,“万望你珍而重之。”
妈,温姨,我终归回到了人间,我也终归,浮萍落根,从此可以檐下看雨,得一方归身之所。
从未有过的轻松,好似身上的重量被人分去了一半,连笑都没办法停下。
回去的路上,林清晏十分激动,他素来稳重,现下却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拿着手机对着结婚证“咔咔”拍了好些照片。
然后十分美滋滋地传到群里。
无异于一颗炸弹,瞬间把所有人都炸了出来。
林清晏:【图片】【图片】【图片】
贺齐:【惊悚脸】握草,婚了,婚了……
孟红毛:【惊悚脸】握草,婚了,婚了……
刘章越:【惊悚脸】握草,婚了,婚了……
霍浪子:【惊悚脸】握草,婚了,婚了……
周与卿:得以清酌为眷属,本来河泽是神仙(注4)。恭喜。
孟红毛:老周你不保持队形,总是搞特殊,有文化了不起啊【傲娇】
周与卿:就是了不起~
霍浪子:等会儿,真的结婚了?这么草率,这么迅速,又没人拦你们,至于这么仓促么?
林清晏:我乐意。
刘章越:见鬼了,老林不过结个婚,竟然变得如此风骚,我眼前一黑,几乎要昏过去了。
……
这一来一往,就聊了一路。
林清晏心情非常好,甚至还耐着性子陪他们插科打诨。
温酒倚着他的肩膀,有些好笑:“你和他们争什么。”
林清晏眉眼一挑,低头吻在温酒的脸颊上,好似落下一朵花。
“我心中欢喜,不知如何是好,总该要发泄一下,不然我会憋死的。”他声音带笑,爽朗得不像话。
这一天,既不是节假,也不是特别的日子,却在下午四点,微博头条飘上红彤彤的几个字——“古董男神手写婚书”。
点进去一搜。
下午两点半,林清晏和温酒的微博同时更了七张图片,六张手写婚书,一张背影。
林清晏一手字写得极好,他躲在书房里,特地铺了上好的红宣纸,亲手磨了墨,然后焚香净手,似乎不是在写字,而是在做一项极为严肃庄重的事。
提笔写道: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dié)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jiān dié),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zhōng)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chóu),共盟鸳蝶,此证。
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同心同德,宜室宜家。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誓。此证。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此证。
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谨订此约。
礼同掌判,合二姓以嘉姻,诗咏宜家,敦百年之静好,此证!(注5)
然后逐一拍照,最后在手机相册里选了一张某日黄昏,温酒站在崖山看落日,他在她身后,抬手拍下的那张背影。
温酒被夕阳暖黄的光芒笼罩,长发随着晚间的山风扬起,细长的脖线犹如天际边最优美的线条,将黄昏的天际切割开来。
那一幕美得让人心生沉醉,愿一生勿醒。
一共七张图片,发到微博上,内容只写了一句话:我结婚了。
而同样的,他也原模原样地照搬到了温酒的微博上。
一时间,恍如一颗大雷,在微博上轰然炸开。
林家老宅那边原是什么都不知道,各方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回去。可林言语那个小妮子,一下午就待在老宅刷微博来着,刚一刷新,就瞧见这么大一个消息,惊得小心脏差点没从喉咙里跳出来。
赶紧给林清晏去了电话。
“三叔,结婚了?”她捂着嘴,蹲在角落里像做贼似的。
“是啊,结婚了。”林清晏的声音里都带着喜气,好似要飞扬起来。
林言语一时语塞,呆愣半晌,这才回神:“不就是结个婚嘛,三叔你的声音都变风骚了。”
“小姑娘家家说些什么乱七八糟。”他在笑。
“行动够迅速的啊,昨天刚回去,今儿就结婚,受什么刺激了?”
“想结就结咯。”
……
林言语晕晕乎乎挂了电话,从角落里出来就遇上了德昭管家,然后对着德昭管家,喃喃说了一句:“三叔,结婚了。”
德昭管家双目圆睁,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僵硬地转过身欲走,踌躇了半天,却又是转头问林言语:“二姑娘说的,是真的?”
林言语重重点头:“我刚给三叔打了电话,他就像被某种奇怪的东西附了身一样,声音都变风骚了。”
德昭管家“哦”了一声,抬脚就往楼上林庭许的书房走去。
“老爷,三爷结婚了。”
林庭许拿照片的手一顿。
不过一夜,他似乎又苍老了不少,原本年纪虽大,但精气神还算不错,而此刻却真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一般恍惚着。
“结婚了啊,结了好啊,结了好……”他张开干枯的嘴,声音从喉咙里咕隆出来,“德昭啊,你说我送个什么结婚礼物给他们好呢?”
德昭双眸一涨,鼻根微酸,低下头去:“老爷想送什么都行,小辈结婚是喜事,咱们做长辈的出个心意就好。”
“总得送个让他们满意的才行啊,这些年,我让太多人失望了。
“今天是他们的大喜日子,我可不能搅了他们的兴致。德昭,你过来,我有几句话交代你。”林庭许朝德昭管家招招手。
德昭上前两步,“诶”了一声,凑过去听着。
那话好似原就在他的预料之中,半分惊讶都无。
有些帐,该算了。
这么些年,莫不是真的以为,欠下的东西不用还了。
鹿鸣山那头,康伯知道家里有喜事,一大早等温酒和林清晏出门之后,就招呼着几个人在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贴满了“囍”字,红通通的,衬得整个房子都透着喜庆。
还偷偷把温酒房间里的行李衣物挪到了林清晏的房间,换上了手绣的大红色鸳鸯被套,俗是俗气了些,但怎么看都怎么让人心生欢乐。
他们回来的时候,虽然有些惊讶,但却没有异议。
就连温酒看见自己的房间被搬空了,也只是一瞬的惊诧,然后无奈地冲着康伯笑笑。她有心理准备,却不料家里还有个急不可耐的老人家。
似乎遇见林清晏以后,她身边的人都是可爱的,都是向着阳光而生的,让人没法责备,也无力拒绝好意。
晚间准备的是莲子羹,半生不熟的素馅饺子,还有汤圆,花生……
康伯前前后后地忙着,笑得见牙不见眼。
破天荒的,在林清晏和温酒吃饭的时候,康伯还留在饭厅。
等温酒咬了一口那半生的素馅饺子,康伯搓着手在一旁问道:“生不生?”
温酒浅笑:“生。”
康伯抚掌大笑一声,这才肯老实离开饭厅。
林清晏什么话都没说,只握着温酒的手,眼神片刻都离不开。
许是今日高兴,温酒难得把那些腌臜事抛在了脑后。
她决定和林清晏结婚,大部分是因为她想嫁给他,这世上,她愿意留在他身边,以他家为家,以他姓为姓。
还有一个原因,她等不及了,很多事情,都该有个了结了,林太太的身份会给她、给这些事带去很多便利。
等这些事了结,她就能够在林清晏的身边,真正地重新来过,重新开始她的生活。
有了同床的经验,温酒倒是没了最初的窘迫,这些时日,日日都在林清晏的怀里入睡,连失眠都被驱逐了。
她第一次在林清晏的浴室里沐浴,他们用了同一款沐浴液,染上了同一种香味。
这种感觉,让她莫名觉得满足。
他们平排躺着,墙角为了迁就温酒而点上了壁灯,昏昏黄黄,呼吸之间缠绵出了几丝甜腻粘稠。
“阿酒,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林清晏转过身,对着温酒侧躺着,声音在深夜里愈发显得低沉。
温酒的手在被子里不自觉揪了揪床单:“嗯。”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的手伸过去,扣住温酒蜷起的五指。
温酒转过头去看他,壁灯虽昏黄,但她的眼睛莹润透亮,好似引诱人采撷的玉果。
“什么?”
林清晏翻身覆上她,倾身下去吻她,轻轻地摩挲着,然后呢喃出声: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注6)
话音刚落,那唇瓣往下一压,舌尖撬开牙壁,裹着难言的甜蜜,往她的上颚轻缓一勾,只觉得温酒浑身都瘫软了下来。
他叼着她的上唇轻咬着,手放在她衣领处的第一颗扣子上。
然后微微离开,对上她的眼睛。
她不同意,他便不会继续。
温酒一愣,转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这样待她好,把她放在心尖上,唯恐有一丝错待。
她冲他笑,然后把手放到衣领处,带着他的手,解开第一颗扣子,精致的锁骨顷刻映入眼帘,在大红的被单上,显得尤其白皙。
她给他权利,让他得偿所愿。
林清晏瞧着,眼底都染上一丝红。
软玉温香抱满怀,春至人间花弄色,露滴牡丹开。(注7)
一笑喜相逢,似嫦娥,下月宫。丹山念夜鸾求凤,天台路通,巫山簇峰。柳稍露,滴花心动。正情浓,鸳鸯枕上,又被五更钟。(注8)
注1:点绛唇,【宋】廖行之;
注2:江南民间摇篮曲;
注3:生则同衾,死则同穴——《西厢记》。
注4:得以梅花为眷属,本来松雪是神仙。——清末贺新婚联。
上联是林和靖“梅妻”典故,暗示新娘姓林,下联是赵子昂的号(松雪道人),暗示新郎姓赵,切合其书画家的身份,句末四字为:神仙眷侣。
将“梅花”改成“清酌”,暗示新娘名字带酒,将“松雪”改为“河泽”,暗示河清海晏,新郎名清晏。
注5:民国婚书,结婚证誓词。
从上到下,依次是:民国时期江苏省吴江县的结婚证书、民国时期浙江省鄞县的结婚证书、民国婚书、民国时期安徽省泾县的结婚证书、民国时期江苏省川沙县的的结婚证书、民国时期湖南省湘潭县的结婚证书;
注6:《国风·唐风·绸缪》为先秦时代晋地汉族民歌,出自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这首诗的看法古今比较一致,大多承认所写内容是关于婚姻的。因诗中用了戏谑的口吻,曾疑为贺新婚时闹新房唱的歌,今按此解说。每章头两句是起兴,诗人借洞房花烛夜的欢愉之情,表达出了男女之间非常温馨、甜蜜的情爱;
注7:《西厢记》【胜葫芦】中崔莺莺和张生定情之词;
注8:元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