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房间的灯被拧亮了。暖黄色的灯光柔软地笼罩着宽大的冷灰色调房间。
本来只是准备回来拿了外套就离开的,可宋西辰一进门,却意外地看到了床头粉色的木质八音盒。这和周围灰蒙蒙的装修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甚至显得有些突兀。
宋西辰走过去,将木盒子放到手里。
八音盒不大,但是做工很精致。圆圆的粉色底座上面站着两个小人,一男一女。女孩穿着婚纱,男孩穿着西装,他们脸上笑意满满,双手紧握,正摆出起舞的姿势。
宋西辰轻轻扭动发条,然后放开了手。
八音盒很快转动起来。两个小人开始旋转跳舞,一会儿这里走两步,一会儿那里跑两步,脸上的表情始终是幸福和谐的样子。
旋律很熟悉,是肖邦的《小夜曲》。
他把八音盒放在桌子上,然后缓缓地踱到窗边。
窗外雪花飞舞。院子里的小女人跪在地上,低着头,瑟瑟发抖。
大雪飘飞中,有个中年模样的女人过去给她送了一杯温暖的水,却被她拒绝了。
宋西辰看着窗外的场景,眉头紧皱,自言自语道:“她怎么还不走?”
音乐盒的音乐依旧在安静地播放着,旋律回响在室内。明明是沉静舒缓的音乐,却越来越令他感到心烦意乱。
“啪。”
宋西辰的右手按上去,八音盒的音乐声便戛然而止,小人儿的舞蹈也随之停下。
“张妈!张妈!”他打开门,对着楼下大叫。
“少爷,什么事情啊?”穿着围裙的张妈赶进来。
宋西辰想问“她还好吗”,但不知道为什么,犹豫着说出口的竟是……
“她,还没死吗?”
“她?”张妈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宋西辰说的是许洛溪小姐。哎,也不知道他们今天闹什么矛盾。不过,她也习惯了。
这个家,总是鸡犬不宁的模样。她刚才递了杯水给许洛溪,许洛溪不要。现在她又被宋西辰叫了上来,真是两边都不讨好。
张妈也凑过来,瞅了一眼窗外,忍不住地心疼。于是张妈撇撇嘴,说道:“小姐还在跪着呢。”
“你去送水的时候,她跟你说什么了吗?”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冰冷。
张妈叹了口气,说道:“她说的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原谅她,她做什么事都可以。”
“蠢货!”他忽然大骂。
“叮铃铃。”
宋西辰的手机响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人名“陈嘉美”,他冷峻的眉眼终于显现了一丝温和的神色:“喂,嘉美,什么事?”
手机那头,欢快的女声传进他的耳朵里,“西辰,生日快乐。”
宋西辰抬起头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日历。
哦,今天是他的生日。然而连他自己都快忘记这个本该特殊纪念的日子了。母亲去世以后,宋西辰几乎没有过生日的概念。
陈嘉美知道他不记日子,也没在意,只是笑道:“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收到了吧,还喜欢吗?”
生日礼物?
宋西辰想起来了。他的目光下移,看到桌子上还摆着一张小巧的粉色生日贺卡。轻轻打开,里面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西辰,happybirthday”。然后他又看向摆在床头的那个八音盒,虽然上面的小人动作已经停了,但小人脸上的幸福感依旧残留。
宋西辰虽然笑着,但忍不住微微撇嘴,嘴上习惯性地挑剔着:“你也太小气了吧……”
说完,他又拧开了音乐盒。
熟悉的旋律在室内重新响起。于是宋西辰的嘴角又重新扬起:“不过我很喜欢。”
“那就好,”那头的陈嘉美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怪我呢,可那毕竟是你想要的,我至今记得你说过……”
宋西辰却没有回忆往事的心情,他笑着重复了一遍:“我怎么会怪你呢?从小到大,只有你明白我想要什么。”
陈嘉美知道他又在发“好人卡”了。不打算再纠缠下去,她转而告诉了他另外一个好消息,“我下个月就从巴黎回来了,想我吗?”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知道该走了,打便算结束同她的对话:“我们都很想你,等你回来,一起聚一聚。”
说完,宋西辰便挂了手机。
谁知道这话里又有几分真假?
电话那头的法国巴黎虽是凌晨时分,却依然亮如白昼。来往车辆川流不息,更加映照出路边人的身影萧索单薄。
陈嘉美站在清冷的街道上,拢了拢身上的长风衣。她的手中捏着一张发黄的旧照片。
陈嘉美仰头看着前方高大的埃菲尔铁塔,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
宋西辰早已挂掉手机,她却仍旧在面目哀伤地喃喃自语。仿佛手机那端还有人在聆听自己说的话。
“西辰,这么多年,从小到大,只有我明白你想要什么。”
“但是,一直以来,你总是假装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其实,我想要的不多。我只想要你。”
“我来巴黎三年了,却还是没能忘记你,可是你……却一连个电话都没有主动打给我过。”
“那么,我就摧毁掉你心里最想要的吧。也许这样你就会回头看看我了呢。”
陈嘉美低下头,看到手中的照片,上面有自己,有宋西辰,还有中间那个笑得分外明媚灿烂的小姑娘。宋西辰虽然一脸嫌弃,却把手搭在了小姑娘的肩膀上,他们的距离很近,很近。
宋宅。宋西辰的房间。
宋西辰伫立一旁,正望着院子里的那个人影,眉眼微动。她为什么还不走?此刻两人的僵持仿佛成了一场较量。
刚结束和陈嘉美的电话,忽然又有电话跟进来。
看到上面显示的人名“顾子遇”。宋西辰又笑了。他接起来。
顾子遇是宋西辰一起从小长到大的好朋友。由于在家中排行老二,宋西辰称他为“顾二少”。
二少,二少,人傻钱多爱闹事。这特别符合顾子遇那吊儿郎当的性格。后来,大家也就都这么叫他。
“阿辰,我们都在‘毒club’等你好久了,你怎么还不来?”电话那头,顾子遇故意装出娘炮般细长撒娇的声音,抱怨不断。
一想到这个,宋西辰就来气:“还不是因为我们家那个……”
“许洛溪吗?”一提到许洛溪,顾子遇便哈哈大笑,立马转了腔调:“你要是不喜欢她,可以介绍给兄弟几个呀。小丫头长得楚楚可怜,一看就叫人有保护她的欲望,哥几个那都是力如猛虎啊……”
保护的欲望?宋西辰的嘴角勾起,他太清楚这群狐朋狗友是什么性子了。
“我马上来。”宋西辰心烦意乱地答道。
挂掉电话,视线又落到了院子里的人身上。
他从床上拿起一条暖融融的毛毯,随手递给还等在一旁的张妈:“张妈,你把这条毛毯给她送过去。”
张妈愣住了——少爷有洁癖,从来不允许其他人用他毛毯的。以前有一次顾子遇抱着狗狗南希碰过了宋西辰的枕头,结果被迫买了五十二个枕头来赔罪……
张妈接过毛毯,一脸开心地准备下楼。
宋西辰穿好外套,快步跨过。和张妈擦肩而过时还丢下了一句“我走了”,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毛毯给她之后就赶走她吧。”
“这……”张妈瞬间变了脸色。
宋西辰下了楼,去了车库,坐进了自己的法拉利跑车里。
引擎声“呼啦”响起,红色的法拉利跑车发出巨大的轰鸣,随后扬长而去。然而,宋西辰没有注意到,在路口交汇处与之错过而正行驶进来的,是一辆黑色奔驰轿跑S65AMG。
张妈得了许可,左手拿着毛毯,右手撑着雨伞,匆匆地跑到了院子里。
许洛溪已经成了湿漉漉的雪人。
她的身子冰凉一片,没有任何温度。
“张妈,哥哥他喜欢生日礼物吗?那是我走遍了宁城的精品店才找到的。”她昂头,眼睛里有两丝光亮。
张妈的脑海里浮现出少爷“啪”地关掉八音盒的样子……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张妈只好骗她。不管是谁,看到许洛溪现在的这个样子都是会心疼的吧。
“那就好。”许洛溪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然而下一秒,她的眼皮就沉重地耷拉了下来,疲惫感如同潮水一般袭来:“张妈,我好困。”
说完,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笔直地倒了下来。
但在她倒下来之前,却被另外一个男人接住了。
温和的眉眼,微微翘起的薄唇,笔挺的灰色西装,修长的身材。即使是生气的模样,也会暖得像春天的太阳。
是傅斯。刚才开进来的那辆奔驰车的主人。他打开车门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接住了快要倒下的许洛溪。
“傅少爷……”张妈轻声尖叫。
傅斯的眉毛紧拧。他脱下自己的西装,用它包裹住许洛溪,然后一使劲,将她拦腰抱起。
她真轻。像是没有重量的羽毛。
不过,她竟然瘦成了这样。他上次见到她,还是在葬礼上,那时候她整个人已经缩成了薄薄的纸片儿。如今,整个人更显消瘦。天知道过去这段时间她是怎么度过的?
天寒地冻,她的身体却很热,热得发烫。脸也是通红的,像熟透了的红苹果。
傅斯的手探在她的额头上,看这情况,应该是发烧了。按照这个体感,至少有四十度吧?
傅斯的手攥成了拳头,他想,一定要宰了宋西辰这个王八蛋……他宋西辰凭什么一直让许洛溪受伤?
傅斯叹了口气,将许洛溪轻轻放进了自己奔驰车的后座,又把张妈手里的毛毯搭在她的身上。。
“傻丫头,我来救你了。”
傅斯在她的眉心落下一个吻,满眼的心疼不言而喻。
“哥哥……”许洛溪抓住傅斯的手,身体在毛毯里不住地发抖,嘴里也是含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