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门护心堂。
元迟缓缓醒来，发现自己身体浮在半空，四周漂浮着一些符箓，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些文字，这些文字时亮时灭，很是神奇。
“小师弟醒了啊~”李羡鱼的声音懒洋洋。
“陆...师...兄...”元迟张口询问，被一股剧痛打断，倒抽了一口冷气。
“喏，他在这呢。”
李羡鱼蹲靠在墙根，朝他身旁努了努嘴，元迟这才发现身旁还飘着个陆泰师兄，双目紧闭，面如薄纸。
“他的状况不是很好，周身经脉碎了个七七八八，但也不至于没得救，你放心。”李羡鱼站起身来，走到元迟身边，庄重的行了个礼，轻声说：“多谢！”
元迟想要朝他笑一笑，却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喘息了许久才回复一句：“咸鱼你这么认真的道谢，我有点害怕啊......”
李羡鱼置若罔闻，自顾自说了起来：
“昔日带你上山，我承认纯粹是无心之举，也可以说是偷懒。师父让我下山去找一个礼乐居士以便了解俗世生活，以便之后的计划。可从前入我山门都是靠大智慧，大毅力飞升而至，如今却要找一个凡俗上山，我也是不情不愿。何况就算要去融入俗世，如何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心态平和的人上山呢？”
元迟闭眼回想起了迎客时的场景，那些叫嚷着要切磋的，大多没练过武术，无非为了自己的名声；自诩XX神仙转世，上前认亲的，只不过心存侥幸，企图浑水摸鱼；至于叫嚷着要签名的，也只是一些尚未入世的大孩子。
倒也是印证了凡俗二字。
“我不算心态平和啊......”
元迟微微叹息，自己最初上山的目的只是为了挣一笔大学的学费而已。
李羡鱼自嘲般的笑了笑：“你有所不知，我性子散漫，下山之后本想睡上十天半个月再说。没成想刚在云端布好阵法，就听见了你的歌声，实在扰人清梦！我本想下来好好教训你一通，让你晓得神仙的厉害，真到了你面前，又觉得你辛辛苦苦做活，却无人问津，可怜......”
元迟暗自有些庆幸。
平时卖唱倒真不至于无人问津，只是那天恰好有姚阳这位大哥在......
而且唱的是原创......
全程跑调的那种。
还好还好，差一点就与神仙擦肩而过了。
李羡鱼目光炯炯，继续说道：“我见你可怜，就收了教训你的心思，自认倒霉准备换片云朵继续梦蝴蝶，可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元迟撇撇嘴，心说你那都算好的了，我第一次听姚阳的原创，三天三夜没睡着......
“你后来为什么又回来了？”
“我琢磨着，你唱的这么差劲，日子应该过的很苦，大概也没空和其他俗人一样，搞那些幺蛾子出来，干脆就把你接上山来了，当是救济。”
“......”
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味呢？
虽然自己过得确实不好，但听到“救济”这词，元迟浑身不舒服，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接话，干脆闭眼继续装死。
“后来你又是忘记功法，又是要弄那劳什子网络，满嘴不知所云，还天天叼着梧桐叶偷窥锦懿，说实话，山门的师兄弟们多少有些瞧不上你，但师父不发话，我也不好赶你走。只能私底下后悔接你上山，扰乱我山门清净。”
“呵！”
元迟冷哼一声，即便心里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却仍旧无法接受这种赤裸裸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小师弟莫生气~”
李羡鱼见其面色转阴，连连安慰：“凡俗之人，难免会这样惰怠。”
“......”
元迟气鼓鼓的转过头去，这种毫无意义的象征性抗议似乎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昔日，我处的凡世之中，局势动荡不安，百姓流离失所，听闻一些村子甚至十户九空，经常能听闻某处易子而食的事情。”李羡鱼一边说，一边掐着法决。
“我生在贫穷人家，因为家母持家有道，倒是有些存粮，即便如此，天光不好，也是入不敷出，而我却仍旧我行我素，每日叫嚷着要吃肉，说起来，和你很像。”
元迟听到此处，不禁有些心惊，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他，等他接着说下去。
“后来闹了几次，家母不知用什么办法，之后接连几天家里都吃上了肉汤，都是大块的肉，只是太柴，稍欠几分滋味，为此我还抱怨过几句。”
李羡鱼嘴角微微抽搐。
“再之后，家母就过世了，我收拾她遗物，发现字条一张，是托人代写的。”
李羡鱼浑身不住颤抖，一字一句的说道：“字条上写着：吾儿无忧，母尚有好肉三十一。”
元迟如遭雷劈，久久不语。
“所以你看，我并不是有意嘲笑凡俗的人，我自己可能更比不上他们。”
李羡鱼强颜欢笑。
“唉...”元迟觉得自己除了叹气，任何一个字都是多余。
“你身旁的陆师兄，就是昔日帮家母代写字条的那个人。”
“他是个读书人，平日并不与人来往，只顾自己读书，算是小有名气。那日家母上门求字，陆师弟备受感动，送了她一些草药帮她疗伤，家母方才多活了几日.......”
李羡鱼抬起头，盯着元迟说道：
“自你舍命救他开始，大恩本不该言谢。不论日后你如何胡作非为，我李羡鱼对天发誓，刀山火海，也定要保你周全！”
元迟撇撇嘴，说道：“好啦好啦，你的感谢我心领了，不用发这么重的毒誓，我要真犯了什么禁忌的事情，你不带头抓我就谢天谢地了。”
元迟深知人在某一刻情绪上头后，会许下无边无际的承诺，日后真到要兑现时又会扭捏作态，丑态百出，闹的两边都尴尬，还不如不许。
“呵呵，我们日久见人心。”李羡鱼展颜一笑。
“好好好，日久见人心，日久见人心。”
元迟嘴上敷衍，心里早已激起千层浪，咸鱼道长身世复杂，想必飞升之前应该是个有名的人物，于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咸鱼，你凡俗的名字叫什么？”
“我历经数次轮回投胎，早就忘了。”
“啊.......”元迟有些失望。
“倒是有些当时写的文章还流传着。”
“比如？”
“比如......”
“横渠四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