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云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片冰冷的礁石群上，天空黑沉沉的压抑着，怒浪拍击着沿岸，发出一阵阵轰隆隆的响声。
“唔……”
不光是体内灵脉灵湖的抽痛，身体上也是没有哪里不在隐隐泛疼。桑云抬手揉揉眉心，脑中错乱斑杂的记忆闪过。
漆黑一片的海域、亮着澄黄灯火的商船、近在咫尺却又无法触及的平静港口、四周一阵盖过一阵的浪潮、水面下若影若现嘶吼纠缠的海灵兽，还有桑影勉励支撑的苍白的脸……
“桑影！”
桑云强撑着身体盘腿坐起，灵湖内灵力几近枯竭，咬着牙，强行运转体内仅有的灵力。千万只幻虫在他手间出现，随着他的挥动而四散开去。
灰褐色的幻虫悠悠散去，又在不远处碎裂开来。直到剩下最后一只幻虫晃晃悠悠继续往前飞去，消散于虚无中，桑云才放下心来。
桑影没事，现在在西北方向。
眉头舒展，闭上眼，桑云开始运转功法。
那夜的风浪中，所有人的灵力都被撞击得七零八落，前一瞬结下的护身结界后一瞬便会碎裂，根本没办法进行防护。
这片礁石冻土寒冷而坚硬，裹挟着冷冽的海风刮得人脸颊生疼。现在桑云重伤在身，要抓紧时间调息养伤，然后尽快去找桑影，是以也没心思再去寻适合的落脚之地。
金乌西落，玉兔东升，日月交叠间，倏忽已是两日的光景。
根据幻虫指引的方向，桑云行走在满目森冷冰寒的城镇间。北陆不愧是冰雪之国，所有的屋宇都沉睡在数尺厚的冰雪之下，生活在这里的人习惯了这样的寒冷，是以路间倒是往来行人不少，只是相比起中陆，这里的修士确实少了很多。
那是……
一抬眼，桑云正看见远处一棵琼枝玉树下，一个穿得圆滚滚的女子正踮着脚仰着头絮絮叨叨对着树在说着什么，一截枯死的树枝被她捏在手中垂着，那只熟悉的玉桑叶耳坠在她光洁的颈间摇摇晃晃。
“桑影。”
原本还在问木的桑影循声看去，就见桑云正站在不远处笑着看着自己。漂泊不定的心像是终于找到了停泊的港口，就连黑沉沉的天空，也像是突然变得晴好了一点。
“桑云！！”
她兴奋地朝桑云跑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撞得他都不由退了半步。沉闷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哭腔响起，桑影道：
“……吓死我了……这里的树木都冷得不想说话，任我问什么都爱搭不理……就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我都不知道你有没有出事……”
桑云心底就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又酸又疼。桑影一直跟在他身边，即便再如何爱疯爱闹，也从不敢真的离开他很远，这次变故来得那么突然，又是完全的陌生之地，她自然会害怕不安。
拍拍她的背，桑云软下声音道：“我没事，别害怕。”
桑影点点头，在他怀里磨蹭好久，才抬起头道：“那你放幻虫，我们去找小卓卓他们吧！这里的树木讨厌死了，我凶得没人敢欺负我，结果居然在这些木头上受了委屈，气死我了！”
说着，她一脚狠狠踹在那棕褐色的树干上，震得树枝乱颤。
哗——
“啊！！”
“小心……哈哈哈……”
树梢的积雪被她踹得全都纷纷洒洒落了下来，一大块半结了冰的积雪正好落在她的脖颈间，惊得她尖叫出声，蹦得三尺高。
她动作太快了，桑云根本来不及阻止。见她着被冷得直跳脚的模样，又是笑得忍不住。帮她拍掉落在身上的积雪，嘴角还带着开怀的笑意。
又是一阵笑笑闹闹，桑影满眼期待地看着桑云，等着他放出幻虫。
眉眼间笑意褪下，桑云淡淡道：“我们先去找个客栈落脚。”
……
桑影一把拉住想要转身离开的桑云，皱了皱眉，问道：“你不想去找他们？！”
桑云道：“药千华说，极冰雪莲兽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寒龙雪山，我可以去岳麓山脉的深处找它。”
桑影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道：“所以你就不想去找他们了？”
见她隐隐带上怒气，桑云解释道：“极冰雪莲兽是四圣兽之一，我想要得到传承本就是件危险的事，何必让他们一起涉险？东卓修为那么低，难免会有意外发生。”
若是别人，或许就相信了。
然而桑影双目更是透出诧异，她惊讶道：“你现在还骗我？！”
……
啧……
他忘了，他的为人、他的情绪，桑影永远是最清楚的，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又如何骗得过她呢？
收起多余的心思，桑云正色道：“我不会去找他们。……桑影，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结缘，忧心我心无所系最终把自己逼上孤决之路不能回头。可是，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还有仇恨，我不需要这些缘法，你不必再想着让我与这世间结缘。”
他一直都明白桑影做这一切的目的，往日不愿戳破只是想着，自己心中失去了那些对美好的憧憬，最起码他能护住桑影心中的。
可是他不能让桑影一直抱着那些虚妄的幻想。
眉眼落下，桑影道：“你一定要这样吗？有他们在，你不是也开心很多吗？你可怜东卓无力改变的卑微命运，你赞赏药千华惊才绝艳的光术天赋，你佩服莫越证道求佛的坚定，明明你也很喜欢他们，可是为什么你就一定要切断跟所有人的缘法，然后孤孤单单一个人抱着那些仇恨连笑一下的理由都没有呢？……我不想看见你这样，我不在乎所谓的六大世家、御琼京的血涂地狱、你族人未散的魂魄，我只想一直陪着我让我开心的桑云，也能无所顾忌地去笑……”
泛红的眼眶里，水汽迷蒙了她的眼睛。
心底微微叹气，桑云拉过她搂进怀中。他总归是不忍心让她生气难过，他道：“我放幻虫去找。”
……
上次打郑霆时弄坏的九劫，他还放在东卓那让他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