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进行的卫生大扫除,按照规定应该由雪年和清寒来完成。
但是依雪年的性格怎么可能沉下心来好好干,所以没等多一会儿,她负责的那一半的楼梯已经在她手里完工了。
蓝夏和纯轩一看,同时摇头,然后领着她看清寒的成果,不看不惊,一看大惊。
“你看,不止是平面,更主要的是边边角角都不能有一点灰尘的,”说着还拿不出一个类似显微镜的东西在地上照来照去。“就是要这样,即使在高倍仪器下也不能找到瑕疵,你那个随便打眼一看都不够格,所以,雪年,你就拿清寒的当作参考。”
“不是。”雪年有点不服气,“不就是一个卫生,表面上看的过去就可以了,干吗非得要那么细致入微,劳神劳心,又管不了不辈子,几天又脏了,还得打扫。”
“这你就错了,这不是一件小事,这是一种自律,坚持,警醒和自我要求,这对我们这样的人是重要的,因为稍微有一点松懈和马虎,说不定连命都丢了。”
等到忆清寒结束了自己的那部分工作,去检查秋雪年时,发现她居然窝在楼梯的拐角睡着了,于是他的眼眸顿时冷了下来。
“司徒蓝夏,夜纯轩,”他几乎是用了命令的口吻“明天早上之前,让她离开。”
听到这命令,本来不在身边的两人立马跑了过来,而秋雪年也适时的睁开了眼睛,对于他的话还有几分懵懂。
“第一天,她不适应,再给她个机会吧!”蓝夏看了一眼雪年,忙不迭替她求情,“你知道,她是被宠坏了的,估计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动手干过什么,她跟咱们不一样,你总要给她时间适应吧?”
“适应?”对于这两个字,清寒似乎觉得有些可笑,“蓝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了?当初咱们强制接受着地狱般磨练的时候,谁给过咱们时间适应?”
“这……这不一样……”蓝夏想起曾经的经历不禁有些黯然,那时都还很小,可是因为背负了家族的使命,不得不早早的经历人生的竞赛与残酷,差不多10年的时间,生命中的内容全是搏斗、竞赛、训练和汗水。10年的残酷换来的是样样通晓,是傲立于家族之上,可是有谁知道,那对于少年的他们是怎么的煎熬与噩梦?
“喂,忆清寒,为什么你就一心想把我赶出去?”趁着蓝夏沉默的这个空档,雪年的脑子也彻底清醒了过来,对于他的冷情,她不仅气恼而且有些怨恨。
“因为你连最基本的匹配都做不到。”忆清寒轻轻地说道,就要转身。
“你凭什么这样说?”雪年怒视着他,“就因为我不会做家务,不喜欢打扫卫生?那样不如我们来比比,看到底是谁真的逊,怎么样?”
“这样嘛,”忆清寒颇为玩味的瞄她一眼,“那你说想比什么?”
“要我选吗?”雪年眼珠一转,立刻喜滋滋的笑了,自然是挑我最拿手而你最不在行的。
“那就比枪法吧?”
“枪法?”清寒似笑非笑,“你自信能赢得了我?”
“当……”
不想却被蓝夏打断。
“雪年,不要。”旋儿转向清寒:“清寒,就一个晚上的时间,最后一个晚上。”蓝夏说道,“你不是要我心软的理由吗?好,我给你,因为我羡慕她。”
“羡慕?”忆清寒诧异地转过身。
“同样是无可奈何的家庭,可是,雪年跟我们不一样,她被保护得很好,有着我们谁都没有的天真,快乐,童年还有无止尽宠她疼她的父兄,那是我想要却要不到的东西,对于我羡慕的,我想帮她留住,不可以吗?”她的表情在这刻有些哀伤“清寒,你能说你没有奢望过这些?”
终于忆清寒沉默了。
天真,快乐,童年,父兄,这是作为忆家人想都不能想的东西,因为,想了会失望,忆家人没有亲情,没有爱情,甚至没有友情,为的是为权力而生。
然后,他默默的转身,淡淡说了句:“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然后慢慢离开,背影竟有那么几分落寞。
目送着他离开的蓝夏变的更加哀伤,这让雪年很是惊异。
“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她说,“还有为什么不要我跟他比枪法啊?他枪法很好,枪法很好?比你还好?我看着怎么不像?”
“哈,如果有机会见识的话,你一定会后悔说这话。”蓝夏神秘朝她眨眨眼睛。
不过随即似乎又想到什么,蓝夏轻叹。
“不过,雪年,不要怪他无情,他只是不会委婉。他是忆家唯一的继承人,从小就被当作强者培养,习惯的是耍威严,下指令,他其实根本不懂得怎样对一个人好。从小他就孤独,因为身份的原因,没有人能够真正和他匹配,就算是我和纯轩,虽然看起来像是朋友,可是骨子里也还是不可能摆脱上下级的关系。这些年一路走来,他做的事情就是淘汰,淘汰不能跟上他脚步的人。在他身边一批批的人被刷掉,能陪他走到现在只有我们俩。都说,沧澜忆家有着至高的尊崇和最高贵的血统,可是,雪年,你知道吗?在我们看来,他不过是最可怜的一个人,得不到亲人的疼爱,没有真正的朋友,甚至连选择爱情的权利都没有。”
“为什么?”
“因为忆家有一条就算沧海枯竭也不能改变的祖训:为了保持血统的高贵与纯粹,王妃必须是四大家族里的女子,不,自从匀家覆灭后,只有三大家族了。所以,从出生起,他的爱情命运已经注定。”
雪年惊的无语,过了半晌,才嗫嚅地开口问道:“那他命定的王妃是?”
“蔚家,蔚兰夕,清寒10岁起就被确定下来的王妃人选。”
他居然已然有了婚约,在那样小小少年的时候,她的心不知为何陡然空了许多。
“那他喜欢她吗?”
“喜欢?”蓝夏听到这个词,竟然讽刺的笑了,“你知道这是多讽刺的字眼吗?这么跟你说吧,历代帝后全是权力和制度下的结合,无一例外。所以,这也是清寒一直排斥忆家人的原因,其实,很少有人知道,因为这个身份,他是多么的自厌甚至自弃过。那个位置,高是高,可是注定是个悲剧啊。”
“可是,那么多忆家人,他们不是最强的人吗?为什么没人去改变这个传统呢?尊古也是要讲原则的,不会变通,只是盲目,这不是迂腐吗?”
“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既然他们自己人都痛恨这种专制,可是,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试图去改变呢?”
蓝夏茫然地看看一边的纯轩,发现他也是一脸的茫然。
雪年看着刚刚忆清寒离开的方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那晚,当蓝夏和纯轩帮雪年彻底清扫完卫生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没多久,清寒就下楼来准备晨练。
看到他们仨都在,他眸中的讶异一闪而过。
“清寒,你要验收一下成果吗?”蓝夏率先开口。
“不用了。”他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最后把视线定格在雪年身上,“这次有他俩帮你,我不再计较。”
雪年撇撇嘴,不置可否。
“走吧!”清寒接着又催促一句。
“什么?”
“锻炼。”他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
“什么?我的脚昨天刚受伤了唉。”说着,还有试图做出脚很疼的样子。
“蓝夏已经帮你做过快速恢复了。”可是,忆清寒根本不为所动,“快点,如果你还想留这儿的话。”
“又威胁我?”雪年又是气得直跺脚,可是也没办法,只的对蓝夏他们,哀叹一声,乖乖跟上。
忆清寒也不是全无良心,至少没有要求她跑步,只是和她一起慢慢的走。
可是,很快他便发现身边的小女子不太对劲,居然一路上安静沉默的紧,这倒让他惊奇了。
“怎么?不会又告诉我不舒服吧?”问出这话的时候,他是一脸的警惕。
过了好半天,她才慢慢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很是认真的样子。
“你说我漂亮吗?”她问道。
“什么?”
“比你的未婚妻怎么样?”
这话一出真的惊到了他,半晌看着她,他居然说不出话来。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她扯着嘴角苦笑“她一定比我好看,就像小时候,我总缠着很多人问我和陌叔叔的女儿水音妹妹谁更漂亮,其实我知道答案,知道她比我漂亮好多,更招人喜欢,可是,那时候,只有我哥哥他跟别人的答案不一样,只有他说我漂亮,说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现在想来,哥哥真的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无条件宠我的人。”
“不是,”良久,忆清寒的声音慢慢响起,“你和她不一样。”
“不一样?不一样吗?哪儿不一样?”
而他却闭口不再言语,她有些气馁:“为什么你们家一定要有那么混蛋的规矩?像我们这样的女子难道血统就是卑贱的吗?难道身份高贵了就能代表一切吗?你们家的祖先也太狗眼……看人低了吧?哼,怪不得你们帝后都无爱,我看这就是报应……”
这时,忆清寒忽地看向她,插了一句。
“你真这么认为?”
雪年一愣,看着他依然面无表情的脸,有点猜不透他的真实意图,所以不敢随便再开口,毕竟那番话对人家的祖先是大不敬。
见她不语,他又问道:“如果,只有这样才能继承最强大的力量呢?”
“力量和亲情,友情,爱情的分量谁更重?”雪年反驳,“为了得到力量,失去作为一个幸福人的一切,你不觉得悲哀吗?你们家的人难道就只是被拴在高高皇椅上的傀儡吗?这样,就算是天地至尊又怎样?在我看来,连一个最普通的人都不如呢。”
“可是,力量是制衡,忆家人就是靠着这至尊的力量统治着一切?”
“靠力量统治不过是蛮治,像我爸,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不懂得术法,甚至不会一点武功,可是不是一样把我们方国治理的很好吗?只要大家都信服,干吗一定要缠着是力量统治还是仁德统治呢?你们啊,就是把力量看的太重,才被死死钉在那个位子上不肯做任何的改变,说你们是最强的人,可是我看,也不过如此。”
听闻这番话,忆清寒忽然刹住脚步,看着她,陷入无限的沉思。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定定地看着她,说道:“可是,那些观念已经是世代刻在脑子里的禁忌,要改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选择摒弃了世代依附的力量,开创新的局面,那必将是一场盛大的赌局,是输是赢,没人知道。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甘心维持现状的原因吧,说到底这是一个懦弱的家族,因为承载了太多的荣耀,害怕它会失去,所以固守不前。”
“可是这个家族他已经在走下坡路,不是吗?”雪年不赞同的摇头,“如何的沧澜已经没有往昔的平静,方国和A国的大乱就是最好的证据不是吗?”
很多年后,忆清寒回忆起这段话依然忍不住感慨。没想到那么一个懒怠的女子居然把时局看得那么透彻。后来他想过,不是因为她睿智,也不是因为她细致,因为的仅仅是她有一颗未被权力蒙蔽的心,因为干净所以透彻。
这就是秋雪年最难得的地方。
就这样,秋雪年正式在忆清寒他们的地方住了下来,她本就是随遇而安的女子,很快就适应他们的生活。
可以说那时的秋雪年真的是快活的不像样子,以至于到了后来,想起那段时间,她还是感叹上天太眷顾她了,把最独一无二的忆清寒,司徒蓝夏,夜纯轩都赐给了她,加上爸妈和哥哥,亲情,友情,爱情都全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可是,这种眷顾又能有多长时间?
没有人会告诉她,有一天这三样她会统统失去,那样的突然,猝不及防,几乎要去她的生命。
与此同时,方国与A国关于铁耳的接洽也取得了巨大的胜利。
拿到铁耳罪证的A国王室终于可以明目张胆的和以铁耳为代表的权利派做斗争,铁氏集团的叛国行径终于引起人们的强烈放抗,在国内舆论的强大压力下,这个统治A国数年的政权终于瓦解,而铁耳本人也被以多项罪行判处死刑,A国皇室在时隔20年后重新登上权力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