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休养,清寒和雪年都很快就恢复了。经过了这场生与死擦肩而过的搏斗,雪年似乎长大了很多。虽然表面上,她还是那个嘻嘻哈哈的女孩,但是她的心愈发的厚重起来,似乎真像忆清寒说得那样,人只有经历过人生的残酷与黑暗,才会渐渐长大。而她,从前,也许真的是过得太幸福,而不自知。
她没有像陌水音一样,有一个为恨而生的母亲和哥哥,所以,她能简单而知足地生活,它没有像甲小离一样,爱上一个永远得不到的爱人,所以,她不会因爱生恨。其实,能这样简单的生活,尤其在他们这样的人家,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情。而她只能庆幸,自己是多么幸运,遇到的是这样疼爱自己的父母和哥哥,遇到是给予生死不离不弃的爱人,遇到是能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
伤势好了之后,她让清寒陪她去了陌水音和甲小离的墓。那天陌水音死后,岚淮度被抓之后,深知逃脱无望的甲小离就果决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对别人狠,对自己一样的狠,这就是这个女子的短暂而悲剧的一生。
面对着这两个到了最后都深深恨着她的女子,雪年更多的是感慨。如果没有果敢的爱,也不会有如此决绝的恨,其实他们本质上都是一样,活得太激烈,所以,才会如此痛苦。也许,对于他们来说,死亡也许是一种解脱。
“清寒,你记得水音临死前说的什么吗?”雪年轻轻地说。
“嗯。”
“她没有骗你。”雪年看着他,神色间一片感慨,还有莫名的伤感,“同守宫砂相反,她身上的鸢尾丛只有破了处子之身才能看到。而她因为不满于陌阿姨杀了陌叔叔,所以,是真的决定将自己交给你,然后告诉你一切事关‘风剔’的秘密。其实,她是真的爱上你,只是她根本不懂得怎样表达,所以才会让事情越变越糟。”
清寒一默,看着墓碑上那个微笑的女子,终于有了一丝恻隐之心。其实,他何尝是懂爱的人,也正因为不懂爱,所以,才会在猜透了几乎所有的事情之后,猜不透她的反常究竟为何?确实,他也不是会表达爱的人,所以,才会让他真正爱的女孩一再受伤。幸好,他爱的女孩懂得如何去爱,也懂得如何守护这份爱。所以,他才没有成为第二个陌水音。
“可是,”他轻叹一声,轻声说,“我从来没有爱过她。那天晚上,我们什么也没发生,那天在会所,我也根本没打算碰她。而我一直也以为,我跟她,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只是我没有想到,我始终清醒,她却入戏了。所以,我赢了她。你说我没有恻隐之心也好,说我无情也好,事实上,这就是我,忆清寒本身就是一个冷酷的人,他可以做君子,也可以不择手段,他可以爱惜生命,也可以罔顾生命,他可以顾及情面,也可以六亲不认,选择的依据是哪个对他有利。所以,这样的我,你还要爱吗?”
“可是,冷酷的你,会一次次救我,会一次次纵容我的任性,会为我掉眼泪,会为我争取50%的机会,会愿意陪着我一起赴死,”雪年看着他,眼角里慢慢有了泪花,“这对我秋雪年来说,已经足够。”
心下一暖,他紧紧抱住她。
“所以,我会爱你,但不会阻挡你前进的脚步。如果你要离开的时候,告诉我,我会笑着送你离开,”她靠在怀里,微笑着,而后又慢慢流下眼泪,“也许,秋雪年无法陪你一辈子,但是,没关系,能陪你一阵子,也是好的。我希望这一阵子,能让注定要曲高和寡的忆清寒日后想起来,也能觉得温暖。我希望,你能知道,你不是不会爱人,不是不懂爱人,只是没法随心所性,因为,你身上所背负的是你的负累。”
方国终于暂时恢复了难得的平静。在之后的总统竞选中,秋亭继续当选。因在这次“除风”行动中表现突出,被免职的秋雪千被批准重回情报局,但是却不是依然不能恢复原职,只能挂职为副。但这已经让雪千很是高兴了。能够一步步取得谅解,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肯定。
清寒和雪年,经历了这一路的风雨,终于走在了一起。这最高兴的莫过于雪年,恨不得随时随刻地跟在清寒的后面,不与他远离一步。想必,是爱极了一个人。对此,秋雪千不知道嘲笑了她多少次,但是她次次都脸不红心不跳地装作没听见,这脸皮着实又厚了一层。而清寒却是极其宠她,任由她缠着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他对她,再不是之前的那番模样,推开过,拒绝过,伤害过,迟疑过,试探过……可是,她依然能够保持最初的执著与坚定,单只这份深爱,便足以让他动容。
遇见了她,他才知道,让忆清寒动心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她的温暖,他无法抗拒,她说她是阳光,而他便真的甘愿让她做照耀他生命的阳光。当然,后来,他更知道,能让他动心的,一生也只有这一次。其实,说到底,他还是残酷的人,只不过,愿意为那么一个人温柔一次。这一次,却是一辈子,倾尽所有。
然后好景不长,没多久,方国发生了一件举国震惊的事情,那就是:最高等级的囚徒惑和岚淮度在监视周全的方国大牢,无缘无故地消失了,而且查无线索。得知此事的那一刻,不论是忆清寒,还是其他人,脸色都极其的凝重,而一场新的战争,更残酷的战争,也即将拉开帷幕,那才是真正的开始,注定了这场沧澜遗梦的悲情色彩。
当夜,避开雪年,清寒三人开了个会。
纯轩的神情很是严肃,还有说不出留恋之色:“看来,我们真的必须回去了。”司徒的神色也跟着伤感起来。
清寒看着同伴,神色依然清淡,但是眼神坚定,他说:“是该回去,但不是我们,是你们。”
“你是说?”其余两人同时露出震惊的神色“你决定留在这儿。”
清寒没有回答,但神情中的坚定已然替他做了回答。
“可是,”纯轩的担忧渐浓,“国主肯定不会同意的,你是沧澜唯一的继承者,以他的手段,肯定会想尽办法,拆散你们,胁迫你回去,而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管不了那么多,”清寒显得很是烦躁,但是烦躁中更掩不住坚定,“从我决定不再闪躲开始,我就没想过再放过那个傻丫头。你们知道,她为什么一直缠着我不放吗?其实,不是她任性,也不是无理取闹,而是她知道,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离开,所以,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带我看更多的风景,陪我一起经历更多的美好。她说过,就也算是分开了,希望有她存在的日子这些日子,能让注定要曲高和寡的忆清寒日后想起来,觉得温暖。但是,我不要在想念中温暖,我要实实在在的,能抓在手里的温暖。所以,”顿了一下,他又坚定道:“你们先回去,至于,爸那边,我会跟你争取的。”
司徒和纯轩相视一眼,担忧之色,不减反重了,但是他们谁都没再多说什么。他们都了解,在任何时候,忆清寒都是清醒的人,他作出的决定,都是经过深思受虑,无可置喙的。对于这件事,在他一再选择纵容秋雪年之时,也许就注定了他的背弃。只是希望,他的背弃不再是一场无法实现的绮梦。对于选择这样一条路,他们都知道,有多难走,但是,在他们心中,又都无比希望,忆清寒可以是第一个冲出桎梏的人,为了那个女孩的等待,也为了他真正的爱。
散会之后,清寒没有回房间,而是敲响了雪年的门。
看到是他,雪年愣了一会儿,才笑着,说:“这么晚,有什么事情吗?”在那刻意淡然与轻松的语气中,他还是听出了其中的紧张与忐忑。她的眼睛依然那么清亮,不染尘埃,只是,他不知道,在这双依旧纯澈的双眸背后,又隐藏了多少无法言说的忧伤与不安。他的丫头,正在一点点变得懂事,开始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体谅别人的立场,不肆意妄为。可是,正是这样的她,一点点蜕变地听话的她,才更让他心疼,放不下吧!
“怎么?”他轻揽住她,语调轻柔,写满了感情,“睡不着吗?”
她没有否认,乖乖地点了点头。
“那我陪你睡。”他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拥着她走向床边,而后,双双躺下。
雪年更紧地靠进他怀里,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这时间,好像在那个时间静止住,为了一对单纯相爱的人。
夜静静地流淌,一向活泼的雪年,竟然变得安静,乖巧地窝在清寒的怀里,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般,可是,清寒知道,她没有睡着。对她来说,这或许会是一个难眠之夜。
不知道在静默了多久,她听见清寒的淡静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那声音,竟似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与怜爱。
他说:“雪年,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是担心我会走,对吗?”
雪年闷哼一声,没有说话,只是在他怀里不安地蹭了蹭。
清寒神色一痛,心疼之色更浓,他低头吻吻她,轻言:“如果我说,我不会走呢?”
雪年默了一下,才慢慢在他怀中埋起头,眼睛依然清亮无双。
“惑和岚淮度被悄无声息地劫走,这不是我们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她的声音里都带着了然,“只有精通高深的术法,才能做到。所以,带走他们的人,最大可能是来自于沧澜,等在前面的,应该是一场更大的阴谋,这个时候,沧澜更需要你,而你应该回去,不是吗?”
“就算是这样,即使形势比这更严峻,如果没有我,那边依然能够处理的,”清寒轻叹,“我的父亲,沧澜的国主,他有这个能力力挽狂澜,现在的动荡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会结束的。”
“可是,”雪年苦笑,“你是少主,是未来的国主,在这样的时刻,你的臣民更加需要你的存在,不是吗?”
清寒微怔,看着她,笑意渐深。
“看来,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他赞许道。
“那是。”因为得到夸奖,雪年很快露出了得意的神色,这样的她,终于回到了从前的她,明朗的不成样子,也恣意的不成样子。
看着她,清寒眼中的感情更深了些,他忍不住伸手轻触她的眼睛,她忽闪着的眼睫毛,在他手掌间来回地摩挲着,让他更加确定,这才是他更想要的。
“知道吗?”他低浅的声音在暗夜中有蛊惑的魅力,轻易地就能抓住她的心,“我喜欢你这个样子,如果可以,我愿意放弃所有,只为你始终是这样的你。所以,我已经决定留在这儿,明天纯轩和司徒会回去。”
“你?”对于他的决定,她似乎是有些迟疑,又有些后知后觉的惊喜,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从他怀中钻出来,伸展来双臂,给了清寒一个大大的,紧紧的拥抱。清寒微怔,才苦笑,她果然还是她,那个莽撞的可爱的她。而得到了保证的她,似乎是终于解开了心头的疙瘩,开始拉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聒噪到不行。
清寒看着她,只是微笑,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一直这样宠着她,即使那样的聒噪与闹腾。她不知道,这些随性的闹带给他生命多少充盈,在日后,他注定曲高和寡的那些日子里,支撑着他一点点变得坚韧的就是这些,不管睁开还是闭上眼睛,都能轻易听到的聒噪。
而等她闹累了,很自然地就缩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嘴角始终不曾褪去的笑意,似乎在说自己是怎样的幸福。每每这个时候,忆清寒,才更加深刻地明白,他及他们忆家人究竟缺失的是什么,不止止是爱情,也是幸福、快乐与满足,这些才是比权力更加珍贵的东西。
次日,雪年和清寒依依不舍地送别纯轩和司徒,分别前,他们约定,不论经历怎样的变故和世事变迁,五年之后,他们都会在圣蓝山下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