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雪年提前到了约定地点——圣蓝山下。
到了地点,她才忽然惊悟:自己一直被这场几年前的重逢之约所牵绊,可是,他们呢?她这才忽然想起来,他们也有失约的可能。
这几年,不仅忆清寒杳无音讯,就连夜纯轩和司徒蓝夏也没什么任何消息。当那场重大变故之后,她还曾天真地幻想着,或许,忆清寒会出现,这是支撑着活下去的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可是,她等的望眼欲穿,等到是什么?是他要结婚的消息,甚至这个消息,还不是他亲自来告诉她的。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是,是他命定的未婚妻——蔚兰夕,没错,是个很美的女孩。可是,在她口中说出的话,却是打破了她最后一点奢望的毒药。再之后,就是一场场的被追杀。她不知道,已然这样一无所有的她,还有什么被追杀的理由。可是,更可笑的是,这样的她,居然连求死都不行。不知道为什么,一次次的被追杀中,即使她受再重的伤,到最后都会平安地醒来。其实,很多时候,她是想那样一睡不醒的。可是,事实证明,她连求死的愿望都实现不了。
几年之间,他消失的无影无踪,是啊,这样的他,她凭什么还能笃定他会出现。得到这样的认知,秋雪年忽然想大笑。她忽然明白了,一直傻到不行的人,也许一直以来只有自己。
其实,一直她都知道,也从不对他抱有幻想。她一直做好了准备,也许,他会跟他那个命定的未婚妻结婚,好,没问题。她可以理解,也可以成全,但是,她想要的只是一个清清楚楚的告别。这样,难道也算过分吗?可是,现在,她想,这也许都是难以实现的。
这样想着想着,她仿佛痴一般,心里空空的,冷得很透彻。这样的状态被一声失落已久的“雪年”二字所打破。
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她背对的身体居然心不由己地颤抖起来。但是,她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情绪,强迫自己的嘴角堆起一抹微笑,然后慢慢转身。但是,司徒哪是慢吞性子的人,在她转过身的瞬间,已经飞奔过来,一把抱住她。而纯轩也紧随其后,看着她,眸中的惊喜显而易见。
司徒的熊抱不可避免地牵动了她的伤口,疼,真的是疼,但是,好在这几年,她已经学会了怎样忍住疼痛,一瞬间的变色之后,她的神色又重新变得正常。
“雪年,好久不见,想死我了。”司徒依然同五年之前一样,豪爽,没有一丝做作。这陡然让雪年的心莫名的一暖,跟着,也笑起来。不知道,这个笑容,和五年之前一不一样,但是,这已经是她此刻最诚挚的笑容。
“我还真担心你们不会来了呢!”雪年轻笑一声,声音里刻意带上轻松的调侃,她试图让自己变得跟五年前一样。
“怎么会?”司徒没心没肺的笑容在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让人羡慕,“盼这天,我盼的头发都白了。你看……”说着,还真撸起头发,送到雪年面前。别说,还真有了丝丝缕缕的白头发。
雪年一怔,再体味,原来这世事,这相逢,已然真的有了岁月的痕迹。
“可是,”雪年又扬起笑容,“司徒,你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至少在性格上。
“但是,雪年,你却改变了很多,”接口的是纯轩,其实,从最初的惊喜之后,他看的眉眼更多的判研,越到后来,疑惑越深,“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有吗?”雪年一愣,心下一惊,这么快就被他看出来。
“你真的改变很多。”司徒随声附和道,“以前,你不是最不喜欢黑色的吗?今天怎么穿了一身黑,还有,几年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苍白了这么多,还有,眼神锐利了很多,眉目间少了很多娇贵的小女儿态,多了几分凌厉的气质,而性格中,似乎也少了很多跳脱,多了几分深沉和深藏不露。还有……”
越听越心惊,雪年忙打断她的话:“你确定这说的是我吗?”立马换来司徒一个“要不然呢”的大白眼。
接着又听司徒的声音窜起,“唉,清寒呢?怎么还没来?我以为他会早到了呢?哎,你们俩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明显一副不怀好意的神态。可是,却看见,雪年的神色一僵,脸色微变。
司徒和纯轩对视一眼,由纯轩开口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雪年脸色又是一变,还带着苦涩的惊讶:“难道你们不知道?”
“知道什么?”司徒也是讶然。
闻言,雪年的震惊之色更深了。看到她的神色,其他两人的疑惑更深。
“我们应该知道什么?”纯轩追问道。
雪年心头陡然一沉,他们居然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在那一霎那,三个人的心头同时涌起惊疑,面面相觑。
然后,三个人又同时听到了脚步声,因为雪年是正对着来人,所以,第一个人看到他。
看到他的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而这个世界也跟着停止下来。只要他在的地方,她的眼中能看到的,只是他。
五年了,虽然不过是世事苍茫中的一个瞬间,可是,再相逢的那个瞬间,她觉得她和他之间,仿若穿越了几世的沧桑。这沧桑之中,他们不断地错失,不断地远离,所以,不过五年,就造就了这么一场恍然隔世的离殇。
相较于几年前,他也变了。那个初见时一脸冷意与莫测的男子,到了如今更加的让人揣测不透,也更有了王者的风范,也许,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站在最高点,俯视天下苍茫和万物苍生,没有人可以阻止他走向权力至高点的脚步。那个离开时一脸温软与宠溺的男子,到了如今,还会有温情可言吗?她看不到,看不到温情,看不到温软,也看不到些微的温度,可是,她就是觉得,觉得他是那样的疲惫,那样的寂寥,寂寥到让她的心也跟着一起寂寞下去。
她看他,他也在看她,眼中只有她。慢慢的,看着她,最初的冷峻的神色开始松动。在那暮霭沉沉的眸色深处,慢慢有了更多的色彩,似乎有惊喜,有思念,有痛苦,有柔情,有腾信,有欲言又止……可是,最后,这所有的色彩在最后都转化为一种——惊慌。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只见他疾步走过来,无措地抓着她,声音里透出万分的焦急。他说的是:“你受伤了。”
司徒和纯轩这时也注意到在雪年的心口前是隐约飘忽着一片血迹,只是因为身着黑色衣服,所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难道是因为这样,她才穿黑色衣服的吗?
听到他的话,神色立马慌张起来,下意识地就要推开他,可是,他哪肯,神色间的凝重更甚。只见他,不顾她的反对,径直卷起她的衣袖,触目的就是一道道深浅交错的伤痕。他们在叫嚣着,好像这就是送给他们的重逢之礼。
司徒和纯轩身形一震,忙上前,看着雪年,居然惊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而清寒内心的震动更大,抓住她的手,抖得那么厉害,记得那年以生命和陌水音做赌博的时候,他都没有抖过吧!而是这刻,他却怎么也无法保持冷静。而之相对,如同遭遇了巨大的阵痛,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些许,可是,眼神却如狼一般锐利起来。
“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也颤抖得不成样子“是不是他,忆楚歌?”
与他们的震惊与痛楚形成鲜明对比,雪年倒显得难得的从容与平静。她从容地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看都不看一眼,扯下衣服,将之遮住。或许,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了这一身的伤痕累累。当习惯成自然,于是,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不论过去承受了多么大的伤与痛,痛过之后,依然还可以一样的面无表情。
“过去了,”面对着他,她的语气却是清淡到冷漠,“都过去了。”
于是,在那一瞬间,纯轩和司徒明白了,五年的时光,让这个女孩改变最多的是什么。是心。曾经那颗向着阳光生长的活泼的心沉寂到了再也无处可追的地方。那是他们谁也抓不住的地方。而他们到底错过了什么?
“不,”清寒却是难得的固执,眸中的痛楚显示出他内心的情绪很是激烈,“告诉我,是不是忆楚歌?”
“不是。”雪年依然只是淡漠的语气,似乎,他的情绪与己无关,又似乎,谁的情绪都与她无关。
“不说吗?”清寒固执地盯着她,她的这张脸,从他看到第一眼,就知道,经过了沧桑巨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想去探究,他就越怕,也越慌。可是,他必须知道,必须知道在这几年,他忽略了什么?错失了什么?
“那么,”他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眼中是一片惊心动魄的决绝,“我只好用强了。”说完,只见他迅速地握住她的双肩,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并动用术法,强行打开她封在心底里的记忆。
可是,在下个瞬间,纯轩和司徒却看见他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好像正在经历什么无法承受的巨痛。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的神色也愈加的凝重,担忧之色也随之更加浓烈。
接着,就看见他忽然松开她,身子因为承受不住某种震荡而踉跄后退,而眼中覆满的是深不见底的疼惜、疼痛与不可置信,然后,眼眶中的泪洒然而下。
纯轩和司徒更是大惊。到底是怎样的事实,让他都无力承担?
“清寒,”纯轩担忧地看着他,除了喊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这一声叫唤似乎是惊醒了他,他蓦然抬眼,一丝狠绝,甚至杀气奔涌而现,这让纯轩陡然心惊。
可是不等他有什么反应,清寒已然将已然陷入昏迷状态的雪年交给她,而自己毅然地转身,竟是从未有过的孤绝。
“好好照顾她。”只听他的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悔恨与脆弱。
“那你?”
“我会很快回来。”伴着这句交托,他依然展动身形,头也不回地离开。
纯轩和司徒又一次对视,本来想从对方眼中找到些许安慰,可是,似乎,失败了。两人的心头更加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