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清寒静静地走到雪年的房间,她正趴在雪千的床前,握着他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哀伤又孤单,他居然不敢上前去打扰她。这几年那些错过的伤痛与守护,让他连正视她的勇气都已失去。爱她却错失了对她的守护,这一生,他都无法解脱那种负疚。
但是,她还是从他轻微的脚步声中知道了他的到来。五年的残酷考验,她的听觉和嗅觉已经变得异常灵敏,或许,也正是这样,她才可能在一场场的厮杀中活了下来。
不过,她并没有回头,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只有声音空灵地盛开在这一片寂静之中。
“还是要谢谢你,”她说,“帮我找出了杀亲凶手。”
他神色一怮,立现痛楚之色,而后,慢慢地走近她,在她身后停下来,缓缓地倾低身子,迟疑地伸出手,终于还是违逆不了心里的渴望,从后面圈住她。她身体微僵,却并没有推开。然后,她听见他疲惫的声音响起:“你长大了。我以为,你会杀了她。”
她一愣,苦笑,有泪水顺着脸颊一滴滴滑下来,滴到他的手上,更流进他的心里,只是两个人谁都没动。
然后,听见她说:“经历过黑暗和痛苦,怎么还能不长大?”
他心下一震,无法言说,只好将手臂收得更紧一些,只希望再紧一些,可是饶是这样,两具冰冷的身体相互抱紧,依然无法取暖。原来,他们的心都冷了太久了。
很久之后,又听见他说:“对不起。”迟来的对不起,可是能换来过去的重来吗?
她苍白的脸上慢慢晕出一抹惨淡的笑意,而后淡淡的摇头,眸色间有几分超脱,也有几分疼惜。
“我知道你很痛苦。”她说,“可是,好在,你还有改变的机会。”
“改变?”他显出几分迷惘,更有无尽的疲倦。
“对,改变。”她缓缓地转过身来,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你是未来之主,只有你可以打破旧秩序,建立新平衡。”
“破旧秩序,建立新平衡?”他重复着她的话,神色由迷惘,渐渐变得痴迷,忍不住伸出手掌去碰触她的脸颊,“那么,你愿意陪着我吗?”
他的手很凉,就像她的脸颊一样,有一种刻骨的凉,她不知道,两颗冰冷的心相互拥抱着,还能取暖吗?曾经,她可以给他微笑,给他快乐,可而今的她,只会让他更加的消沉,更加的痛苦。
可是,能够拒绝吗?
就算无法拥抱着取暖,还是不舍得拒绝吧!
于是他看见她淡淡的微笑,有种蛊惑的力量。这就是他爱的女子。即使经过了冰天雪地的砺练,依然有这让他无法抗拒的温暖的力量。是的,在他的心中,无论怎样的她,都依然会让他觉得温暖。这几年,就是靠着这些记忆里的温暖,他一步步在一片冷清中坚持了下来。
他永远记得当年她那句“我是太阳”,是的,在他的心中,她永远是他的太阳,即使在冰天雪地中也能让他有温暖的依赖。
“清寒,你打算怎么办?”晚上,纯轩和司徒找到他,一脸的凝重。
他知道,他们说的是蔚兰夕。
站在风中,他伫立良久,神色深不可测,纯轩和司徒陡然觉得,一夕之间,曾经那个决断而不可捉摸的忆清寒又回来了,只不过,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冷漠,多了几缕踌躇满志的超脱。
“清寒,你?”这样的他是熟悉却也陌生的,让纯轩他们更难把握。
清寒看着他们,最终一抹笃定沉寂在眉眼深处。
“你们帮我做件事。”他终于说。
“什么事?”
“帮我约蔚擎天。”
“约他?”纯轩和司徒两人一惊。
“是。告诉他,让他来这儿,跟我见上一面,我有事情跟他谈,”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再告诉他,只要他肯来,我可以放了他女儿。”
纯轩心头一震:“你想和他谈什么?”
清寒微一挑眉,神色一瞬间变得极其悠远而绵长:“我想和他一起推翻这个旧秩序,建立一个新世界。”
“你……”司徒心头一跳,“你想反对国主?”
“反对?”清寒立刻现出几分冷峭与无羁来,“我只是不想再有人受到伤害。”
“为了雪年吗?”纯轩微叹。
清寒微默,才道:“也为了过去和将来更多无辜的人。”
之后的一些日子,他们四个人过上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和从前一样,雪年偶尔会对司徒撒娇,会对纯轩大笑,好像回到了从前。同时,雪年和清寒的关系陷入一种混沌的状态。对于清寒,雪年没有了一开始的抗拒,而是平和了许多。两个人之间达成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他们可以一起去散步,一起说话,彼此体贴,彼此关心,只是,他们不是情侣,不会有亲密的举动,而且,他们谁都没有再进一步的打算。似乎,他们之间,只能到这一步,无法远离,也无法做到最亲密无间。没有人知道这种状态会到什么时候,清寒想过,不出意外,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彼此是彼此的唯一,但却永远会留有遗憾。只是,到了后来,才知道,这样的愿望都是奢望。
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日子,司徒和纯轩出门办事去了,雪年去上班去了,清寒一个人在房间里策划着即将到来的和蔚擎天的见面。他果然没有猜错,如果当年他都可以为救惑和岚淮度不惜曝光潜伏已久的秘密,那么今日,为了他的亲生女儿,他一样会选择答应赴约。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无可否认,他是一个好的丈夫和父亲,只这点,忆楚歌永远比不上。
雪年就是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
清寒微诧:“不是上班吗?”
她却不语,看着他,只是看着他,然后,朝着他跑过来,缠着他:“忆清寒,说你爱我。”
“什么?”他更是一头雾水,扶住她,皱眉,“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她摇头,忽然抱紧他,开始吻他。
心头更是疑惑,他忍不住追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一边更深地吻着他,一边含糊回道:“忽然很想告诉你,我很爱你,从来没改变过。”
虽然心底还有拭不去的疑惑,但是他根本没有时间多想,只是觉得,这一刻,他是那么地想要好好地抱着她,和她接吻。于是,再不多想,他反手将她圈进怀里,激烈地回吻她。
他们的嘴唇都有点冰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触碰在一起,却显得格外的温暖了。原来,他们都是那么的想念彼此。这几年,想得都快要绝望了。
雪年的眼眶终于忍不住湿润了,晶莹的泪滴顺着雪白的脸颊留下来,那样的纯净而高贵,清寒抱着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慢慢地,他的眼角也有了泪光,他忍不住伸出轻颤的手去摸她的脸,忍不住更深地去吻她。隐忍了太久的深情与爱情在冰冷了那么久之后终于再也坚忍不下去。
抱起她,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床上,他俯身轻吻着她带泪的容颜。颤抖地,伸手解开她的衣服,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她身上的伤痕累累之时,他还是无法做到坦然和隐忍。
痛苦地闷哼一声,他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披衣而起,想要逃离,但却被雪年一把抱住,此时的她,是一脸的平静和淡然。
“不痛,真的不痛,早就不痛了,”她微笑着,伸手轻抚他眼睛,试图将一眼的痛楚抚掉,“知道吗?你不适合流眼泪。”
他呜咽一声,反手抱紧她,声音隐忍而嘶哑:“我只为你流眼泪。”
她一愣,嘴角的笑意未褪,只是眼泪流得更厉害。
看着她,他也终于微笑起来,低头亲吻她。是的,什么都不想了,此时此刻,她是他的,他是她的,他们应该好好地拥抱,亲吻,在一起。
又一次,他们的身体缠在一起,不分彼此,眼泪汇流在一起,相互亲吻。是的,这是此时此刻,他们唯一想要的做的事情。
不论过去怎样,不论未来如何,至少这一刻,他们在一起,不止是身体,更是心。
看着在他怀中安然睡去的女子,那一刻,他知道,他的心终于圆满了。相拥着微笑,这就是他的愿望。只是,他等了这么多年才做到。不过,他保证,从此以后,不会再离开她。
下午的时候,雪年提议一起出去买菜,她说她要给他们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五年,她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变成一个自力更生的孤儿,当然,她已经学会了怎样去照顾自己和哥哥。以前的她,永远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拿起锅瓢,做寻常女孩做的这些事情,可是,这五年,她知道,她必须学会,于是,她真的学会了,而且做得还不错,只是,自从司徒他们回归后,她变成了以前那个只需张口的秋雪年。所以,严格意义上说,他们都没有尝过她的手艺。这一次,是时候了。
在菜场,她和他买了好多菜,看到什么买什么,到了最后,两个人用上双手都快不够用了。
清寒苦笑:“咱们哪能吃得了这么多?”
雪年不以为然:“吃不了就浪费啊!”
清寒一愣,这倒像是曾经的她会说出的话。
接下来,清寒知道,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买的那些材料,那丫头一样也没有剩,全部烹炒煎炸煮,整上了餐桌,这样一来,原本大地过分的餐桌,居然头一次拥挤起来,这不能不说是那丫头的功劳。
看着这样的景观,司徒瞪大眼睛:“喂,秋雪年,你不会把你会的菜都做了一遍吧!”
雪年立刻摆出吃惊的样子,闪烁着大眼睛,甚有喜感:“喂,司徒蓝夏,你怎么知道?”
于是,大家一愣,同时失笑。
忆清寒,秋雪年,司徒蓝夏,夜纯轩,问衡,南昭,还有秋雪千,即使在以后想起来,大家依然觉得这一晚实在是热闹得过分,也温馨得过分,甚至忆清寒想,如果不是这样,在日后他不会一直那样的绝望,绝望至死。
夜很深了,大家陆续都熬不住,纷纷去睡觉了,但是雪年依然很是有精神地盘膝坐在大的落地窗上看星星、月亮和夜空。自然陪着他的是清寒。
他拿着一件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宠溺在她身边坐下,她转头看着他,一脸的微笑,宛如当年,明朗得不成样子,让他几乎移不开视线。心头一暖,他手一勾,便将她拉进怀里。难得的,她很安分地依偎着他,眼睛却越发的亮了起来,笑意也更深。
他静静着看她的眼睛,越发得温柔。
他圈住她,轻轻地捧起她的脸,她微愣,就在这一恍神间,他已经吻上她,微凉的唇,有着蛊惑的味道,而她在劫难逃。
这一晚的月色难得的温柔,在这样的夜空下,相拥相吻的恋人应该会有一个圆满吧?应该会吧?但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