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
“学生在”
说来也是有意思，平日里没个正形的林百计，此刻却是毕恭毕敬的站起身来，作揖行李也亦是动作标准，深色肃穆，想着莫轻言轻轻一拜，等待着他的问题。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你以为如何？”
听着这完全开放的题目，林百计思索片刻之后，想着这不就是想问阴阳谷站的有多高，看的有多远了吗，那索性告诉你也无妨，稍微整理了一下措辞之后，林百计回答道：“这句话的字面意思说的是，时间如流，滚滚而去，不分白天和黑夜，去而不返，感慨人生之万千变化，有珍惜时间之意，朱熹先生在《四书章句注集》中将这句话解释为四个字——进学不已，鼓舞后辈学子，奋发图强，但我私以为，圣人站在川上，略有所感，偶有顿悟，看着时间如流水，滔滔而去，但总有源头，万物皆有其归处，万物皆有其实质，圣人当初将水比作时间，或许是在比喻，或许是想告诉后辈，时间或许也向流水一般，你站在川上一点，看到他滔滔而去，但是你若失随着他一起走下去，说不定时间亦有其源头也说不定。”
待林百计话音刚落，这样的言论放佛巨石，砸进学子们这池方才安静下来的池水里，学子们顿时是炸起锅来，中间又是传来了一阵哄笑声。
“时间还有源头？”
“我听说这林殊是这一代阴阳谷的世间行走，阴阳谷每代世间行走无不是搅动天地风云的人物，谁曾想到了这代也是气数已尽，竟出了这么个疯子。”
“就是就是，我听说，这林殊啊还有一个外号叫做林百计，号称什么百计接通，可其实啊，是什么都会一点，但又什么都不会呢！”
“真是，阴阳谷这代怎么会让这么个人出谷行走，真是奇怪。”
“谁说不是呢。”
各种各样的言语如潮水一般暗自汹涌着，可林百计却如这水里的定海神针一般，岿然不动的任他拍打。
学子们一脸嘲笑，不过也有例外，陆即明和诸葛海棠便是陷入思考，琢磨着林百计的‘胡言乱语’。
时间是否有终点，万物是否有起源，我因何而来，有去向何处，此时的我和之前的我还是同一个我吗？这些涉及太深的终极奥义，说实话，思考起来太过复杂，且不具备现实意义，就算得出答案也没发考证。
但，这会不会是一个比喻呢？一个圣人留下的启示。
且不说象山先生的以心学入陆地神仙境，但就说阳明先生也是得入大宗师境界的高手了，圣人的境界又有多高？他又是站在几层楼上呢？以他的角度，说不定便是能看的更深更远了。
在场的老师也是被林百计的话给予了一定的启发，莫轻言挥手示意他坐下，又招呼柳清秋起来答题。
但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听见了身后先生们说的什么，莫轻言摆了摆手又吩咐柳清秋坐下，弄得柳清秋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好开口问些什么，便是又坐了下来。
莫名没有答题的柳清秋虽是坐了下来，但也感到揣揣不安，小声的向着陆即明询问道：“即明哥，这是什么情况啊，为什么会这样子？先生怎么不问我问题呢。”
陆即明也是不知，但又想起张若水昨天说的‘赤子之心’的事，想来应该是有点关系的吧。
陆即明不知道的是，教书育人，最重要的便是育人，普通的学子，在漫长的岁月里在烟火中，多多少少都沾染了一些自己独有的烟火味，沾染了一些自己的习惯，这样的东西是最难以改变的，这是你之所以是你的原因，是你的根本，而拥有赤子之心的人便是像一张白纸一般，可以凭后天的教导构筑起最好的画卷。
所以，莫轻言知道，自己不需要过多的测试，自昨日张若水知会他们，这柳清秋拥有赤子之心可以无视青山万阶上心学的考验，一众先生便是争抢着想要收他入门下，最后争执不下只好得出一个结论，暂时的，谁也不收柳清秋为徒，只是在日常的教导里，将自己的学说教授与他，待到之后，让他自己选择，愿意选谁为老师
所以莫轻言才示意柳清秋坐下不用答题。
陆即明一知半解的，也不知如何与柳清秋说明，只是安抚道，一定没有什么大事的，先生们自有先生们自己的想法，既然来了青山，就安心学习便好。
柳清秋闻言，点了点头，长舒了一口气，心里还是紧张的不行。
“陆即明。”
“学生在。”
莫轻言从宣纸里抽出一道考题，看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南剑，陆即明，南剑陆即明，嘿，也是无巧不成书，有意思。”莫轻言嘴里念叨着，看了看陆即明，想到了一下有意思的事，决定不考这宣纸上的问题了，继而问道：“你可读过南剑三皇子的《十论策》？”
莫轻言的话刚出口，陆即明的脸上表情突然就变的精彩了起来，《十论策》自己何止听过，那可不就是陆即明他自己写的吗？这是前些年，自己和大哥陆行山讨论用兵之道的出的一点心得，没想到这莫轻言竟然是会问这样的问题。
可莫轻言哪里能想到陆即明内心的活动呢？本是想着身为南剑人，陆即明又同三皇子同名，想着必定是对于三皇子的文章也有所涉猎，毕竟那几乎是南剑文人的榜眼之一了，可看着这陆即明的表情，竟是没读过三皇子的文章？《十论策》总结了十条用兵的道理，被奉为当代兵法典章，你竟然没读过！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你若是没读过就罢了，《十论策》乃是当世兵法典章，若有机会，找了细细观读一下吧，坐下吧。”莫轻言说完就打算抽出宣纸，继续下一道考题了。
陆即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短暂的错愕竟然被先生当作不学无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