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一直向西,路的两边是树林,路的尽头是夕阳。
太阳落山前的大路是安静的,只有不多的几个赶路人仍然踏着这一路金光。
突然,从前面的树林中传来一阵打斗之声。
只见三个汉子正围着一个青衣道士,双方你来我往,激斗正酣。
三个汉子,一个使长棍,一个使长刀,一个使铁铲,青衣道士则使一柄长剑。
使长刀汉子是个大嗓门,边打边骂:“臭道士,快说东西在哪里,老子饶你不死。否则,看刀——”
嘴上骂着,手上长刀却一招快过一招,丝毫不容喘息。
那道士身法轻奇灵巧,腾挪转移,无不飘逸脱俗,然而表情凝重,闭口不言,手中长剑剑花翻飞,宛如风吹千堆雪,却是只守不攻。
只见那个拿棍子的汉子突然一招蛇点地,长棍朝青衣道士右脚疾点。青衣道士右脚在地上一滑,避开了长棍,但是使长棍汉子却并不变招,任由棍头“蓬--”的一声点在地上,然后双手加力,猛的向下一压,长棍呼一下被压弯成了马蹄形,然后双脚腾空,一个撑杆跳高,整个人竟然激射到青衣道士头顶上方。
只见他人还在半空,手却握住长棍中间猛力一转,竟然将长棍转成一个方圆八尺的大圆,仿佛一个巨大的锅盖,直朝青衣道士头顶罩下去,大圆下面压力陡增,气流向四周挤压扩散,棍头呼呼,裹风夹声,势若雷霆。
气流先至,吹得青衣道士发梢微飘,然而,雷霆一击岂止于此哉?大圆如盖,扑天罩来,堪堪就要砸到那青衣道士头顶。
那个使长刀汉子也趁势一招横扫齐千军,手中长刀砍向那道士腰际。
那青衣道士却整个身子仿佛灵蛇起舞一般,摇头,晃脑,侧肩,扭腰,同时双腿一分,好似滑冰一般在地面上划了两个圆弧,从密不透风的棍影和迅猛至极的长刀避了开来。
那个执铁铲的汉子也举着铁铲朝那青衣道士后脑拍过来。眼看那青衣道士头向前一伸,避过了铁铲,但是却把整个后背露了出来,那个执铁铲的汉子大喜,他这一拍的目的本来是青衣道士的后脑,现在青衣道士虽然避过了头,但只要能打中后背,只怕也要重伤倒地。
只见他不仅没有收招,反而手上加劲,铁铲直朝那青衣道士的脊椎拍去,力道之猛,竟然远胜刚才拍头那一招。
这一下倘若拍实了,只怕那青衣道士的脊椎就要断裂。
那青衣道士却也并不慌张,只见他收起左脚,然后伸出右脚,在地上划了一段圆弧,同时右手长剑倒执,一招钟离背剑,架住了铁铲,而身子仍是不停,向前滑动,一瞬间身子又向前滑出了数尺。
与此同时,那使棍汉子变招也是极快,
但是那使棍汉子却单手握住长棍,向青衣道士当胸疾点过来。这一下疾点虽然十分迅猛,但却毫无声音,
那青衣道士长剑仍在后背,挥剑来挡已经来不及,只见那个青衣道士于避无可避之际,猛一吸气,胸口竟然内陷,堪堪避过了长棍。
使长棍汉子见棍头离青衣道士胸口已不足半寸,反应也是极快,马上松开长棍,另一只手变抓为掌,一记寸劲,重重击在棍尾上。
长棍在重击之下,如离弦的箭一般激射而出,这一下变故突然,距离又近,那青衣道士虽有奇妙步法,却哪里避得开?只听“砰——”的一声,棍头正中那青衣道士胸口。
那青衣道士一声闷哼,顿时身形不稳,向后踉跄了几步,与此同时,那执刀汉子腾空而起,一招修罗断江,朝青衣道士头顶砍去。而那使铲汉子大步赶来,一招横切华山,铁铲朝那青衣道士小腹横切过去。誓要把那青衣道士一招拿下。
那青衣道士闪避已是不及,手中长剑又无法同时格挡这两件兵器,只怕就要血溅当场。突然,他左手一抓,从旁边拉过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挡在身前。
那使刀的汉子眼看手中的刀就要砍到青衣道士了,眼中都露出了几分得意,突然猛地一个孩子出现在青衣道士前面,这一刀固然可以砍到那个青衣道士,但是也一定会先伤到那个孩子。使刀汉子大吃一惊,连忙手上收力,刀锋在离那个孩子额头半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使铁铲的汉子也是一般,铁铲在那孩子腰际半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使长棍的汉子正待要出招,见青衣道士拉了个孩子挡在身前,也收起了棍子。
趁此电石火花的时间,那青衣道士拉着那个孩子一退八尺,躲过了三人的兵刃的攻击范围。
那青衣道士见这三人出招时迅猛无比,但是却能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说停就停,可见武功已经到了收发自如的境地,不禁暗暗吃惊。
只见那个使长刀的汉子啜了一口唾沫,骂道:“卑鄙,不敢明刀明枪的和老子打,却拿小孩子来当挡箭牌,你这臭道士简直丢尽了天下武林同道的脸。”
青衣道士脸上一红,虽说刚才情况危急,容不得多想,但是,拉小孩子来做挡箭牌,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倘若传了出去,必定会被武林同道耻笑。
只不过自己身上的东西实在太过重要,相比之下,就算自己声名涂地也值得。
不过好在那个孩子没有受伤,以后若有机会,一定想办法补偿这个孩子。但眼下,说不定还要靠这个孩子突围。
打定主意后,青衣道士开口说道:“三位以多打少,这件事情要是传了出去,少林派的脸又往哪里搁?”
原来,那个使长刀的汉子叫王云,外号障月刀,使铁铲的汉子叫姚才,使长棍的汉子叫孙通,三人都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
三人听得此言,不免面露惭色,如若单打独斗,三人均不是这个青衣道士的对手,但是无论如何,以多打少,的确不是少林派的作风,只是今日任务在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三人之中,孙通比较老成,眼见那青衣道士并无放开那个孩子的意思,便说道:“既然如此,为公平起见,等一下交战之时,你可以用那孩子挡着,如若我们伤了这个孩子,就算少林派颜面扫地,如何?”
孙通此话,说的也算合理,那青衣道士有个孩子在手,相当于多了一个肉盾,无形之中多占了一些便宜。虽说仍然不公平,但是江湖纷争,哪里又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可言。
而孙通和王云毕竟也是少林派的弟子,自不愿意伤及无辜,以免连累了少林派的名声。
四人皆是久在江湖中之人,这个道理自然是懂的。
那青衣道士眼见三人能够在猝然之间说收招就收招,情知待会打斗时他们不会伤到那个孩子,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倘若看到势头不对,自己终究还是要拉开那个孩子。
心中打定主意后,那青衣道士便朗声说道:“那就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孙王姚三人便一齐出招。只是这次出招,三人均是从外围进攻那个青衣道士,不在正面强攻。
那青衣道士寻思:“这些少林弟子根基极为坚固,如果硬碰硬单打独斗,自己实无把握胜过三人合力。之所以能和他们三人相持这么久,其实全靠那神妙无比的轻功身法。若在平时,倒也可以和他们周旋周旋,只不过现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太过重要,必须要保护好。只能出此下策了。”
心中打定主意后,那青衣道士便朗声说道:“那就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孙王姚三人便一齐出招。只是这次出招,三人均是从外围进攻那个青衣道士,不在正面强攻。
不料那青衣道士却是一个移形换位,身体向后转了半转,同时又将那孩子横拉到身前,让那孩子挡在了自己前面。
那王云出招之时就已留心,此刻见那道士提着孩子挡在前面,招式尚未使老,便已变招,长刀再次转向攻向那青衣道士。
孙姚两人也马上出招,攻向青衣道士腰际。
只见青衣道士左手抓着那个孩子,再次挡向王云的刀,右手握着长剑,却和孙通的长棍和姚才的铁铲激斗在一起。
王云见那青衣道士用孩子只挡自己的刀,使得自己每每使出半招就要变招,不由得心头火起,边打边骂“操你奶奶的,老子就不信斜看不到你。”
其实,那青衣道士虽然用那个孩子挡住了王云的攻势,但他手上也用了巧劲,倘若王云的刀真的要伤到那个孩子,他就会立马拉开那个孩子。
数招之后,青衣道士依然叫苦不迭,虽说靠这个孩子挡住了王云的刀,右手的剑可以专心致志的对付孙通的长棍和姚才的铁铲,但是,毕竟手上提着一个八九十斤的半大孩子,终究不利于步法的施展,此时形势虽然比刚才略微要好一些,但是长此以往,还是不免要落下风。
心中想到,既然有这个孩子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就此放了那个孩子,倒显得自己大度。
正准备松手放了那个孩子,突然又猛地想到,有个孩子在手,到底还是对自己有利,要保护的东西太过重要,此时能拖上一刻就是一刻。
心念即此,手上便又是一紧,牢牢抓住了那个孩子。
四人激斗正酣。耳中突然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瑟瑟传来:“叔叔,你们不要在打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谈。”
孙王姚三人听得此言,手中兵刃略略一缓,那青衣道士乘此机会,抓住那个孩子,向后平移八尺,脱离开了两人兵刃的攻击范围。
孙王姚二人人也没有继续进击,只是手持兵刃立在一旁,对那青衣道士形成合围之势。
只见被那青衣道士抓住的孩子直望着面前的三人,眸子中闪着一丝惊恐。
四人久历江湖,看惯了打打杀杀的事情,自然不会觉得害怕,但是那个孩子尚且年幼,平日里生活平静如水,几曾见过眼前这等刀飞剑舞的险象。不禁吓得浑身发抖。
青衣道士见这孩子害怕,便说道:“别怕,这三位师傅是少林派的弟子,他们武功高强,已经到了收发自如的境地,不会伤害到你的。”
他在说“少林派”三个字的时候,特意提高了音调,以让那孩子注意这三个字。
嘴上说着,手却抓住那孩子的肩头丝毫不放松。
那孩子刚想要挣扎,却发现竟然全身酥软,全身力气仿佛凭空消失,一点都动弹不得。不由得心中骇然。原来,青衣道士这一抓制住了那孩子的经络穴位,使得那孩子力气全消。
孙通说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只能如此解决,小兄弟,多有得罪了。”
说完,双手一抱拳,向那孩子揖了一个礼。
孙通年纪比那孩子大了许多,能向孩子揖礼,已是谦逊至极。
只见那被青衣道士制住的孩子又说话了:“学生读了几年社学,也知道君子亦有争,争之必以诚,我看几位叔叔都不像是坏人,何不效仿古人,尽诚己心,以和相争?”
大明洪武年间,皇帝朱元璋颁下诏书,凡各县所属村庄以五十家为一社,设社长一人,并设学校一所,择通晓经书者为教师,农闲时令子弟入学。延请师儒以教民间子弟。读《孝经》、《小学》、《大学》、《论语》、《孟子》,并以教劝农桑为主要任务。
学校日常开支由各县库银中拨出。学资由各县根据实际情况酌情收取,以本县中未有因资辍学者为准。
各州县长官,须将社学教育纳入岁末考核,以为升迁降罚之标准。是以当时,天下少年几乎人人识字。其识字率之高,远超先前历代。
这几句话说得三人心里一乐,连最为沉默寡言的姚才,嘴角也挂起了一丝笑意。倒也略微缓和了一下紧张的气氛。
只见王云哈哈大笑说:“原来还是一个小先生啊,可惜咱们今日这事儿,就算孔夫子来了也于事无补。”
那孩子腿虽仍在发抖,声音却不像刚才那般战粟了,只见他接着说道:“那能否请几位叔叔将前因后果详细说给小子听,看小子能不能找到方法,让几位叔叔和解。以前在社学时,同学之间有争执,都是我来调和的。”
几人见那孩子把江湖人士之间的争斗和小孩子之间打架相提并论,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青衣道士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小兄弟如果要听故事,以后若是有机会,贫道可以讲给小兄弟听。不过眼下,还是要凭手中的家伙定胜负。”
言外之意,显然是不愿意和那孩子详说。